惊鹿咧开嘴,又恢复了那副无赖相,“夫人也别忘了,您还欠着属下后半程的辛苦费呢!”
“等属下活着回来,把那尊‘冰山’的根底给您刨明白了,您再给属下补上几支真金白银的小玩意儿也不迟!”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是提前要账,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谁知道调查宇文成都的过程中会不会真需要更高的“活动费”?
杨雪霁沉默地点头,方才的失态让她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她伸出手,这次不是递钱,而是迅速地从发髻的另一侧取下了一支通体素金、不带任何宝石装饰的簪子,比点翠那支显然普通许多,看也不看地扔了过去。
惊鹿精准地抄手接住,掂了掂,嘿嘿一笑:“得嘞!蚊子再小也是肉!属下这就去给夫人您‘画像’去了!等着属下的好消息吧,但愿……”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杨雪霁的方向,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属下回来的那天,您还没被那位将军大人的寒气冻上,或者……已经被他这块坚冰给捂化了。”
话音未落,惊鹿的身影如鬼魅般疾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郁郁葱葱的竹林深处。
只留下他那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带着清晨冰凉的露气,萦绕在杨雪霁耳畔。
杨雪霁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指腹无意识地擦过腰间的东珠禁步,那冰凉的圆润触感如同一个小小的开关——
瞬间又将昨夜车厢内他沉稳托住她臂弯的温度、他松手前那短暂有力的停顿、他衣料边缘微凉的金属感……以及他那“堂皇昭昭”如利剑般剖开一切晦暗的灵魂宣言,潮水般倒灌进她的脑海。
寒意?炽热?捂化?
惊鹿那轻佻又犀利的话语,如同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在了她此刻最脆弱、最不愿深究的地方。
她用力握紧了那小小的药瓶锦囊,仿佛那是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心中一片混乱茫然,如同风雨欲来前的竹海,惊涛暗涌,沙沙作响,只等真相的飓风将其彻底掀开或……连根拔起。
而那风暴眼的中心,始终悬着三个重若千钧的字——宇文成都。
这个名字,连同他带给她的震撼、疑惑、安心和那丝悸动,如藤蔓般在她心墙坍塌的废墟上疯狂滋长,等待着一场由外而内的、更深层次的验证风暴。
她转身离开竹林,背影在晨曦雾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与坚定。
那片新生的心域,正渴望着被关于他的真相,彻底填满或是彻底清空。
杨雪霁刻意放缓了脚步返回丞相府,几乎是像做贼般溜回了辰渊院,仿佛生怕惊鹿那句“捂化”被某人听见。
竹林中的晨露寒气仿佛黏在了杨雪霁身上,连同惊鹿最后那句不怀好意的调侃,让她一连几日都感觉脊背发凉。
此后的时光,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深湖,表面看似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内里却汹涌震荡不止。
翌日,天蒙蒙亮,她便已起身。
樱时轻手轻脚进来伺候梳洗,敏锐地察觉夫人眼下淡淡的青痕和一种不同往日的恍惚与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