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部的隔离监护单元,总是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消毒水、臭氧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旧书和金属锈蚀的复杂气味。这气味本身,就像第七深渊的缩影——试图用理性的、科学的方式,去掩盖和封存那些非理性的、古老而危险的存在。
此刻,这气味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呼吸里。
林风躺在房间中央的生命维持舱内,舱体泛着柔和的苍白光芒,无数纤细的能量导管如同寄生植物的根须,连接在他身体的关键部位,监测着他微弱而混乱的生命体征。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仿佛生命力正从他体内一点点流逝,只剩下一个被过度榨取后空空如也的躯壳。胸口那道由“园丁”的冰金属尖刺造成的物理伤口已经在外科圣手(某个擅长生物修复的收容物衍生技术)的作用下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疤。但真正的创伤在于更深层——他的灵魂,他的意识,他那特殊的、与S-灵契连接强度波动异常……这些冰冷的数据在她脑中盘旋,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刺穿着她试图维持的冷静外壳。她尝试在脑中构建模型,模拟灵魂能量的修复流程,推演“园丁”那种抽取能力的运作机制……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回格陵兰冰原上那一刻——
林风挡在她和叶晚晴面前,周身浮现出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半透明壁垒,那是“承载”权柄的极致体现。然而,那根诡异的、仿佛由寒冰与黑暗凝结而成的尖刺,却无视了这层防御,如同热刀切入黄油,直接贯穿了他的精神核心。她清晰地“看到”(或许是感知到),林风身体里某种明亮的、温暖的东西,被硬生生抽离了出去,他的眼神在瞬间黯淡,像风中残烛般熄灭。紧接着,是叶晚晴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以及随之爆发的、无法形容的银色光芒……
那光芒,温暖而圣洁,却带来了冰冷的死亡。两名离得最近的Goc观察员,在那银光的拂照下,眼神瞬间空洞,意识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生命体征在下一秒归于直线。
微光……不再是希望。它露出了獠牙。
“他的灵魂结构正在缓慢崩解。”一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在苏小婉身边响起。是陈默。他不知何时到来,站在她身侧,同样凝视着舱内的林风。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下的阴影浓重,仿佛一夜之间承载了数倍于往常的压力。“常规的灵能修复手段效果微乎其微。那种攻击……直接针对了他与S-的力量,他拥有弑神者的血脉,他发誓要守护身后的一切……但在真正的、来自深渊的恶意面前,他依然如此脆弱。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那一刻,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光”,触碰到了他。
那光芒很弱,很遥远,仿佛隔了无数重迷雾。但它带着一种独特的“味道”,是叶晚晴的……温暖、纯净,带着一丝悲伤和无比的坚定。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沉重、更加古老的存在,在他这片破碎的意识深渊中,轰然降临。
周围无尽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石碑构成的荒原。这些石碑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完整,有的残破,上面刻满了根本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解读的符号和纹路。空气中弥漫着亘古的尘埃和信息沉淀的味道。
林风的意识,以一种虚幻的形态,站立在这片石碑荒原的中心。在他面前,是那块与他建立灵契的、最为巨大的S-002“无名石碑”。此刻,石碑表面不再是平日的沉寂,那些古老的符号正散发着幽幽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光芒。
“你……来了。”一个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的、厚重而苍凉的低语回荡开来。这是石碑的意识,或者说,是无数被承载的、沉淀下来的历史与信息的集合体。
林风(意识)抬起头,望着那巨大的石碑,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和依赖感油然而生,尽管他知道,这份力量也伴随着沉重的枷锁。“我……快撑不住了。”他传递出自己的意念,带着疲惫和一丝不甘。
“承载……非是永恒。”石碑的低语如同碾过历史的车轮,“破损,亦是记录的一部分。消亡,亦是信息的一种形态。”
“但我不想就这么结束!”林风的意识波动起来,带着强烈的不屈,“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人……需要我守护。”他想到了苏小婉强作镇定的脸庞,想到了叶晚晴依赖的眼神,想到了陈默背负的重担,想到了收容所里那些虽然怪异却需要保护的“病友”。
石碑沉默了片刻,表面的符号光芒流转加速。“汝之血脉……‘弑神者’……并非仅为毁灭。其本质,是‘拒绝’与……‘定义’。”
“拒绝?定义?”林风不解。
“拒绝被既定的规则同化,拒绝被更高的存在支配。以自身意志,定义存在的形式,定义力量的边界。”石碑的低语带着一种古老的智慧,“汝此次受创,根源在于对方的力量,试图‘定义’汝之消亡。而汝之血脉,本能地在‘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