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家中也有体面衣物,今日恰巧穿了这件。
若非主公解去我的腰带,这些补丁本不显眼。
好一个本不显眼曹操轻笑,你有个好母亲。
杜畿郑重颔首:确实如此。
曹操却话锋一转:
可太阿告诉我,她只是你的继母,且待你并不慈爱。
你能被举为孝廉,正是因你非但不记恨她的苛待,反而恪尽孝道,才在乡里赢得至孝美名。
杜畿蓦然挺直脊背,声音陡然提高:家母待我极好!
那些说她刻薄我的传言……确实存在。
但……那是她有意为之。
说到此处,他忽然垂首,语声低缓下来。
她说若用继母的恶名,能换我将来施展抱负、光耀门楣……
那她……甘愿背负这般骂名。
素来刚直的杜畿喉头微颤。
当时年少,不解母亲深意。
及至成年通晓事理,才懂得她究竟为何如此。
若无家母,莫说建功立业,就连平安长大都是奢望。
曹操听罢,长叹道:不曾想你竟有这般情真意切的往事。虽为继母,其行至诚,与生母无异。
她不负你,亦不负你故去的双亲,理当好生侍奉。
杜畿恭声称是。
沉吟片刻,曹操忽问:以孝廉选官,你作何想?你亦是孝廉出身。
杜畿略加思索,答道:
臣以为,朝廷可因不孝不廉罢黜官员,却不可单凭既孝且廉选拔人才。
曹操示意他继续。
家母为成全儿臣,宁背负恶名,遭乡邻指摘,也要助儿臣获此孝廉之名。
此恩此情,儿臣铭感五内。
然儿臣深知,此事终究是欺世盗名之举。
可见为求仕进而刻意彰显孝廉者,未必真具此德。
天下孝子廉士何其多也,较儿臣更当得起此名者,又何其众也。
只是这些人家道更为寒微,无人为其扬名,故不得举荐。
但若尽数举为官吏,于国何益?
臣以为,反为祸事。
躬行孝廉者虽有德操,未必具经世之才。
德才不配位者,纵有孝廉之名,亦不堪为官。
故臣以为当效青州之法,唯才是举。
孝廉本应发自肺腑,岂能作为选官标准?
最可惧者,是既无德行又无才学之辈。
如今那墓庐守孝十八载的伪君子,坟茔里竟藏娇数人,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若因此虚名得官,黎民何以安生?
可叹当今世道,此等祸国殃民之官,反倒比比皆是。
天下动荡,生灵涂炭,孝廉取士之制,难逃其咎。
曹操陷入沉思。
良久方问:那你自认属有德有才,有才无德,有德无才,抑或二者皆无?
杜畿坦然道:
臣既欺世盗名,自然无德;
在青州三载,考功策问从未拔得头筹,全赖明公错爱,实乃无才。
故臣实属无才无德之辈。
曹操抚掌大笑:倒是个明白人。
杜畿躬身静立。
曹操取过案前草纸,对满堂文吏道:
诸位都停笔吧,不必再录了。
这篇佳作已无需修改,可直接呈太阿审阅,随后抄录分发至青州各地。
记得给陈元龙也送一份。
杜伯侯之才,岂是区区县郡可限。
若直接调任我帐下主簿,未免夺人所爱,怕太阿要心疼许久。
暂任太阿主记一职。
日后太阿自会为你安排。
另,今日取你腰带一条,稍后着人送千金至府上,请令堂不必过分节俭。
就说是我曹孟德严令,必须照办,否则革除汝之官职。
杜畿当即跪拜谢恩,眼眶泛红。
他深知陈渡曹操最恶虚名之徒。
过去三年考评 ** ,身为书佐,陈渡也鲜少与他交谈。
如今孝廉才干皆获明公赏识,怎不令人动容?
那些曾嫉妒杜畿之人,此刻唯余羡慕。
谁都明白,杜畿已与他们泾渭分明。
陈渡主记徐宣却面色发白,坐立不安。
杜畿升任主记,他徐宝坚该当如何?
宝坚可来我镇东将军府任主簿。曹操看向徐宣。
徐宣顿时精神抖擞,肃然行礼:谢主公栽培!
曹操的主簿,权柄犹胜郡守!
即便小小书佐,亦堪比郡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