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程昱抬起脸:“这...犬子还未行冠礼,差两月才满二十。”
“原来如此。”陈渡略作思索,“那待阿武加冠后,我让清河精选几家闺秀,让阿武多相看相看。若有中意的尽管告知我,若无心仪之人便作罢。”
“对了,若阿武心里早有人选,务必让他直言,我亲自去为他下聘。”
“臣代犬子叩谢君侯恩典!”程昱连忙行礼。
身为司天监主事,程昱手握重权,参与机要,地位仅在陈渡之下。
虽才干卓绝,终究是外姓臣子。
对这等能臣,监查向来棘手。
此刻若强行指婚,以陈曹两家的情谊,这门亲事便等同于曹公旨意。
无论选中谁家,程氏都难推拒——正可趁机安插曹氏、夏侯氏或丁氏亲眷,最合曹公心意。
但陈渡偏偏反其道而行。
他让程武自择良配,甚至许诺亲为主媒。
这份信任,重若千钧。
“主公与君侯待程家恩深义重,程昱万死难报!”程昱激动得须发皆颤。
“言重了。”陈渡笑着轻拍他后背。
程昱忽然欲言又止:“臣...还有个非分之请。”
陈渡眉梢微动——这老成持重的程仲德,破天荒头一遭开口相求。
“但说无妨。”
程昱踌躇再三,终是开口:“犬子及冠在即,不知君侯可否赐他表字?”
陈渡讶然指向自己:“我?赐字?”
须知表字乃人生大礼。
父母在,自当由双亲赐字;若父母见背,则当归于族中尊长或授业恩师。
我仅比阿武年长三四岁,况且仲德身体康健,我岂能擅自代他行赐字之礼?这不合礼数。陈渡含笑推辞。
若非君侯提携,昱怎有今日造化?!
此番恳请君侯赐字,绝非为表忠心。
实在是昱受主公与君侯厚恩,身居要职却性情刚烈,屡屡与人结怨。
日夜忧心他人构陷,唯恐他日祸及犬子,故求君侯赐字,望日后能看在今日情分上庇护阿武。
陈渡闻言不禁沉思。
现今司天监不仅对外收集情报,更对内监察百官。除程昱外,无人知晓其监察之严密。
荀彧因白发感伤半日之事,皆出自其随从所记。日有日报,旬有旬报,月有月报,事无巨细皆记录在案。
如今百官尚未有异动,司天监的监视尚未暴露。然一旦有人图谋不轨,则这套监察体系必将公之于众。
届时不仅程昱将成为众矢之的,陈渡亦难逃世家大族的攻讦。连曹操恐也将面临压力。
程昱性情刚烈,同僚鲜有与之交好者。其忧虑确实在理。
是我疏忽了。想必你执掌司天监后压力颇大...难怪月余间便生华发。陈渡歉然叹息。
程昱默然。
接手司天监时,原以为只需负责外务。待见那堆积如山的百官密报,顿时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阿武现在还在稷下学宫,离成年还有两个月,到时候我们该在征讨淮南的途中了,没法当面给他取表字了。”
陈渡走到暖阁 ** 的帅案前,往砚台里加了清水,慢慢研墨,铺开左伯纸,提笔思索片刻,挥毫写下二字。他小心吹干墨汁,将纸递给程昱。
“你觉得这两个字如何?”
程昱接过来,低声念道:“文烈……文烈……”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略显迟疑,又念了两遍:“程武,程文烈……”
陈渡看出他的犹豫,笑道:
“我看过阿武的策论,写得很好,可称佳作。校场上的骑射演练我也见过,有你年轻时的风采,果敢坚毅,虽不及你老练,却比你更懂得藏锋,这是好事。
“说他文武双全,绝非虚言。文烈二字虽显隆重,但也是我对他的期许,你觉得呢?”
“好!”
听到“期许”二字,程昱顿时眉开眼笑,小心将纸折好收入袖中,郑重道:“属下替犬子谢过君侯赐字,他定不负君侯期望!”
———
镇东将军府,暖阁内。
负责徐州事务的文武属官齐聚一堂。
曹操不在,首座空置。
次席原本的坐席已被撤去,换成一铺狐裘包裹的太师椅。
陈渡始终不习惯跪坐办公。
早年位卑言轻,又想着入乡随俗,只好委屈自己的膝盖。如今他已是曹操之下第一人,麾下多是亲手提拔的嫡系,索性不再顾忌,直接搬出这张墨家匠人特制的“人体工学椅”。
他还向曹操推荐过。
曹操初见时嫌坐姿不雅,但听陈渡说久坐不伤腰,还能“养精蓄锐”,便试了试。结果发现处理政务时确实轻松许多,腰酸背痛大为缓解。
夜里回府,果然“战力”倍增。
于是命陈渡也给他打造了两张,一张放在府中,一张置于公务厅,从此告别跪坐办公。他本想推广此椅,却遭到各方反对,无论世族还是寒门,皆拒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