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盘算之下,曹操作战的真实意图确实需要重新研判。
一直沉默的王朗突然开口:陶使君当真认为,公孙瓒会渡河与曹操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陶谦目光陡然锐利,缓缓摇头:本官从未笃信公孙瓒必会渡河。但即便他不渡河,曹操难道就敢不驻守临济与盐城?
有何不敢?陈登嘴角泛起讥诮,曹操既能出其不意攻打泰山郡,又设下这虚实难辨的迷局。依我之见,他分明是要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击溃陶使君的七万大军来破此僵局。
作为徐州豪族代表,陈登对这位州牧向来心存芥蒂。无论是演义还是史载,他在迎刘备入主徐州时都说过那句着名的话:彼州殷富,户口百万...特意用字划清界限。
此刻张口闭口陶使君兵马,而非我徐州兵马,其中疏离之意昭然若揭。
陶谦暗自冷笑。他深知这些士族的傲慢——中原世家瞧不起徐州豪族,而徐州豪族又鄙视他这般丹阳出身的山野之人。
既然双方互相鄙薄,陶谦对这群世家子弟的排斥自然与公孙瓒如出一辙。公孙瓒与商贾之流结为兄弟,他便与曹宏等谄媚小人为伍。
可有地图?陈登毫不客气地索要。这位从未踏足青州的谋士,对当地地形全然不晓。
不识山川沟壑便妄议攻伐,这般行径连夸夸其谈都算不上。
陶谦沉着脸令人呈上青州与泰山舆图,又取来徐州地形图。
三幅皮卷在席间铺开。
这些图绘得粗陋,仅能辨明山脉走向、江河脉络及各郡治所方位,却让陈登暗自颔首。
乱世中,一纸舆图可抵千军。
尤以泰山这等险要之地,详实舆图更是无价之宝。
陈登细细揣摩,想寻出曹军是否可能借泰山小道奇袭徐州腹地。
然而图上逶迤如龙的泰山山脉横亘两州,除却主道竟无大军可行之路。
山间小径?那与送死无异。
至此陈登更确信:那五万入泰山的青州兵,怕是唬人的幌子。
从剧县至黄县几何?陈登忽问。
四百余里。陶谦捋须答道。
至临菑呢?
百二十里。
陈登指尖敲击案几——这舆图比例谬误,若据此调兵必遭大祸。
陶公若分兵,恐正中曹操下怀。
此话怎讲?陶谦愕然。
陈登的佩玉在东莱位置叮当作响:
陶公此伐,所求不过划北海、东莱而治,使二郡与徐州连成掎角之势。
若我所料不差,陶公欲以偏师牵制剧县曹军,主力却奔袭东莱?
陶谦手上一颤,茶汤溅在袍角。
这年轻人竟将他的谋划洞若观火。
曹孟德用兵如神,岂会看不破?陈登冷笑时露出虎牙,
那泰山五万疑兵若真为调虎离山之计,待陶公分兵四百里奔袭东莱——
莫说铩羽而归,只怕连这身老骨头,都要永远留在青州了。
葬身青州?!陶谦手中茶盏砰然落地。
六旬老翁浑浊的瞳孔里,映着年轻人凌厉如剑的目光。
“陶徐州有没有想过,曹操为何只将北海的屯田百姓迁往临菑,却对东莱的百姓置之不理?”
“陈太阿遇刺后,曹操立即开始转移北海的屯田民。”
“东莱虽远,但若曹操不愿让这些屯田民落入陶徐州之手,他完全来得及迁移。”
“可他为何按兵不动?”
陶谦展示给陈登等人的情报中,并未提及东莱屯田民的迁徙。
这不禁让陈登心生疑虑。
他清楚,东莱对陶谦而言 ** 过于庞大,陶谦最觊觎的,莫过于曹操的百万屯田民。
因此,陶谦绝不可能 ** 东莱的屯田民。
换言之,曹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诱使陶谦的精锐部队奔赴东北四百里外的东莱。
甚至,东莱可能早已是一座空城,静候陶谦占领……
“你的意思是,曹操或许压根没在东莱驻军?他早就算准我会趁青州空虚,出兵抢占东莱?”
陶谦猛然醒悟,额间渗出冷汗。
若果真如此,曹操在青州的兵力,除去进入泰山的那部分,其余可能全部集结于剧县或临菑!
倘若自己真派大军攻向东莱,留守北海的一两万兵马岂不是会被一举歼灭?
一旦这批人马溃败,东莱的部队将彻底被困于青州境内!
届时,曹操四万大军倾巢而出,自己五六万兵马恐难抵挡!
陶谦的老脸上冷汗涔涔。
他从未想过,曹操竟能在青徐之战中集中兵力与自己决战!
他原以为联合公孙瓒、臧霸兵分三路,便可分散曹操的兵力。
此刻,陈登与王朗的话让他彻底明白:短期内,曹操完全有能力合兵一处!
唯有在青徐两军陷入长期对峙后,曹操才需分兵镇守青州各地!
如此看来,陈登所言——曹操诱使自己分兵东莱,进而歼灭北海弱旅——极可能属实!
陶谦暗自庆幸。
幸好召来陈登等人商议,否则必将落入曹操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