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岂不是与目不识丁的粗人无异?
蔡伯喈,究竟为何选了这样一个女婿?!
不少公卿贵胄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轻蔑与嫌恶之色。
在他们看来,蔡伯喈定是年老昏聩,才会做出这般荒唐的决定。
一世清名,竟毁于此!
“陈渡……字太阿,是吧?”卢植脸上浮现出长辈的温和笑意,“好名字。”
他与蔡邕乃是数十年的挚交,情谊深厚。
虽知蔡邕对这女婿并非十分满意,但既然愿意带陈渡来见故交,便说明蔡邕已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陈渡。
“我亦是寒门出身,深知寒士之艰难,”卢植温声勉励道,“但若不谙四书五经,终究难以立足。”
“日后你可来我处,我亲自教你研习古文经学。”
蔡邕闻言,不禁面露惊色,“子干竟愿收他为真传 ** ?!”
卢植说陈渡不通四书五经,并非指他全然不读书。
而是陈渡未曾在正统的经学世家受教。
东汉经学分“古文派”与“今文派”两派,号称“五经十四家法”。
所谓“五经十四家法”,即五经的诠释权由十四家世族世代垄断。
这十四大家族,便如同东汉的“高等学府”。
天下士子若想入仕为官,必先入这十四家门下求学,成为其门生或真传 ** 。
门生与 ** 却有天壤之别。
门生仅是经堂听讲,挂名而已,刘备与公孙瓒便曾是卢植的门生。
而真传 ** ,则是一师一徒,亲授衣钵,可承续学问。
一旦拜入师门,便终身不得背弃,否则必为天下所不齿。
这十四家牢牢掌控着治学之权。
他们故意将典籍写得艰深晦涩,明知句读之法便利却绝不使用,令最简单的断句也成为他们的专有之术,以此维持学术上的至高权威。
蔡邕虽藏书万卷,却无济于事。
他无权开设学府,从他门下修习之人,至多算作“野学”出身,充其量做个县令、县尉之流。
当然,这十四家可授权其门下最杰出的 ** 开设学府。
卢植便有此资格,从他门下结业之人,方能得到世人的认可。
卢植竟提出要收陈渡为**而非普通门生,蔡邕难掩震惊。
他猛地将陈渡拽到身前,生怕错过良机,急声道:“还不快拜见卢师!”
陈渡却只向卢植拱手作揖,神色平静道:“卢公厚爱,渡感激不尽。但研习经典之事,恕渡难以从命。”
蔡邕与卢植同时愣住,眉头紧锁。
蔡邕怒火中烧,正欲呵斥这狂妄之徒,却见陈渡不慌不忙继续说道:
“天下熟读经典者浩如江海,多我一人无足轻重。”
“渡志不在此。”
“纵使翻遍圣贤书卷,也救不了这分崩离析的世道。”
“若经典真能救国,为何满腹经纶之士辈出,天下却依旧糜烂至此?”
“总不该将罪责全推给桓灵二帝与董卓吧?”
蔡邕额角青筋暴起,卢植却抬手制止了他。
“那依太阿之见,该如何拯救这天下?”
方才入殿时,卢植便注意到曹操身侧的陈渡。
虽不知其乃蔡邕女婿,但见他与曹操交谈时,曹氏眼中流露的器重之意,再联想曹操近日大破董卓的奇谋——
此人必是曹营幕后谋士!
乱世将至,曹操必成枭雄,而陈渡定是肱骨之臣。
正因如此,当蔡邕引荐时,卢植决意抢先笼络这难得之才。
救天下?
陈渡心中冷笑。
他要的,是倾覆这腐朽乾坤!
“空谈救世者如过江之鲫,躬身践行者凤毛麟角。至于真正做成者……”陈渡目光扫过殿宇,“渡至今未见。”
“待他日卢公亲眼所见,自会明白渡的选择。”
话音沉静似水,却令二老勃然色变。
“好个‘举目未见’!”卢植抚掌而叹,“太阿胸中自有吞吐天地之志。”
“但愿你能让老夫开眼,更盼你这把火,能点燃这死气沉沉的世道。”
蔡邕闻言,惊愕侧目。
蔡邕始终不解,卢植被回绝收徒之请竟无半分恼怒,更想不通这位名儒为何对陈渡寄予厚望。
卢植眼里的郑重做不得假——那不是场面话,亦非戏言。
要令天下枯木逢春?区区寒门赘婿真能担此重任?
此刻蔡邕才猛然惊觉:昨日竟忘了问陈渡是否在替曹操出谋划策。
莫非那曹营捷报频传的背后,真有自己女婿的手笔?
莫非卢植早已看穿这年轻人的惊世之才,才甘愿屈尊降贵主动收徒,甚至不惜许下再造乾坤的旷世评语?
殿内公卿们的目光如刺骨寒针扎向陈渡,他却如古松临渊般 ** 。
贺喜蔡公!杨彪突然振衣而起。
这位太尉方才冷眼旁观多时,此刻终是撕破脸皮,阴阳怪气地拱了拱手:贤婿与丈人当真珠联璧合——董卓炙手可热时,蔡公鞍前马后;如今曹操如日中天,令婿又效力曹营。
这般前赴后继攀附权贵的本事,着实让我等汗颜哪!
这句诛心之论如惊雷炸响,满殿笙歌戛然而止。
在场众臣闻言皆怒不可遏。
一个未曾进学的粗鄙之人,祖上从未出过官吏的寒门子弟,怎敢如此傲慢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