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生日,家里办宴会,水晶吊灯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宾客如云。
有位阿姨弯腰问她“你是宋先生的女儿吗”,她刚想点头,就听见宋城搂着乔云的腰,笑得眼角堆起褶子:“不过是佣人的孩子,在这儿帮忙递个东西。”
喉咙突然发紧,舌头根泛着苦涩,连带着胃都开始抽痛。
她犹豫了几秒,慢慢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阵翻涌的恶心。
娇娇,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是爸爸对不起你。
娇娇?
他从来没这样叫过自己。
宋娇祁哂笑一声:“我在外面六年……你一次都没找过我。”
宋城的动作突然顿住,握着紫砂壶的手指开始摩挲冰凉的壶身,声音有点涩:“你是在怪我吗?”
宋娇祁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怪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我谁也不怪。”
话音刚落,保姆又端着个雕花银盘走进来。天鹅绒衬布上放着块草莓奶油蛋糕,雪白的奶油上缀着颗颗鲜红的草莓,边缘还裱着糖霜玫瑰,看着精致又诱人。
宋城:“来,尝尝这个蛋糕,这可是王妈最拿手的,你妹妹最爱吃这个了。”
这里的“妹妹”,是乔云和宋城的女儿宋念薇,是被宋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是那个可以光明正大叫宋城“爸爸”的孩子。
她盯着蛋糕上娇艳欲滴的草莓,突然想起初中被锁在杂物间的夜晚,门外飘来乔云母女分食蛋糕的笑声,混着宋城宠溺的夸赞。
宋娇祁:“我不吃蛋糕的。”
楼梯突然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乔云披散着头发冲下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宋城你疯了?竟然敢留这个贱人在家里吃饭!”
“你怎么下来了?”宋城皱起眉。
“我再不下来,你是不是还要把她认祖归宗,接回宋家?”乔云指着宋娇祁的鼻子,声音尖利,“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这个野种就别想踏进宋家的门!”
宋娇祁的筷子重重落在碗沿,发出“当”的一声,瞬间制止了他们的争吵。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道刺耳的声响,像根锯条在磨着人的神经。
“我留下,不过是看在奶奶还在楼上睡着的面子上。”
她的目光像刀,先剜过乔云那张扭曲的脸,又转向宋城:“别以为一顿饭,几句好听的,就能弥补这些年的亏欠。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乔云突然冷笑一声,嘴角扯出个刻薄的弧度:“我看你跟你那个狐狸精妈一个样,骨子里就带着下贱。”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扬起的巴掌已经朝着宋娇祁的脸狠狠挥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突然从门外冲进来,骨节分明的手像铁钳似的,精准地扣住了乔云的手腕。
江晓楠黑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点锁骨的线条,他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扫过乔云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宋太太这是要对谁动手?”
乔云被他捏得手腕生疼,却还嘴硬:“你是怎么闯进来的?哦,我知道了,你是这个贱女人找的野男人吧?”
宋城猛地站起身,紫砂壶重重砸在茶几上:够了!
江晓楠却像是没听见,反而微微加了点力,疼得乔云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宋城恭敬地说:“江总,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江晓楠这才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掌心,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他抬眼看向宋城,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提前说了,怎么还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时刻。”
乔云:“宋城,你把他们赶出去!”
宋城:“你够了!你滚!”
乔云像是没听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让我滚?宋城你竟然让我滚?现在这个小贱人回来了,你就眼里没我和薇薇了是吧?”
宋城直接无视她的歇斯底里,弯腰对江晓楠说:“江总让您见笑了,我家太太就是脾气躁,容易激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不记过?”江晓楠突然伸手,将浑身微微颤抖的宋娇祁揽进怀里。
刚才还冰冷的眼底,瞬间化作一汪春水,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声音放轻了些,“那得看宋小姐的态度了。”
宋娇祁被他圈在怀里的瞬间,浑身都僵住了。
她突然抬头,看着江晓楠近在咫尺的侧脸,又瞥了眼宋城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
她突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嘲讽,眼底更是看不到一丝温度:“原来如此。”
宋城还想打圆场,搓着手说:“娇娇啊,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父亲。”宋娇祁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个称呼让宋城愣了一下,也让她自己心头一颤。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压抑了六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你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更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明明有妻子,却在外面和我妈妈纠缠不清;有了我,又像缩头乌龟一样不敢承认,让我从小被人叫野种;乔云那样欺负我,你从来都装看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像敲在宋城心上的重锤:“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
宋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挤出句:“爸爸……爸爸确实做得不对……”
宋娇祁根本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她抓起座位上的包,用力推开江晓楠的手臂,力道大得连自己都踉跄了一下。
她挺直脊背,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与过去那个卑微祈求父爱的自己,彻底决裂。
走到雕花木门边时,她的手已经搭在了冰凉的门把上,却又突然顿住。
她缓缓回过头,目光扫过宋城惨白的脸,扫过乔云怨毒的眼神,最后落在江晓楠若有所思的脸上。
嘴角勾起抹嘲讽到极致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
“我和我妈妈一样,对虾过敏。”她顿了顿,看着宋城骤然僵住的表情,眼底终于有了丝波动,像是在欣赏一场迟来的好戏,“希望你这次能记住。”
说完,她用力拉开门,门外的阳光涌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道长长的影子。
她没有回头,一步踏出了这个囚禁了她整个童年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