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推演,如何将分散的机械化部队集中起来,形成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如何用无线电指挥它们进行纵深突击,撕碎敌人的防线……
那时,尽管传统势力重重,尽管资源匮乏,但希望尚存。
他们相信,凭借才华、热情和坚持,总能推动这架庞大的军事机器,哪怕只是一寸一寸地,转向正确的方向。
而现在……
古德里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
院子里,几个赤卫队队员正围着一辆刚刚征用来的民用卡车,好奇地研究着引擎盖下的结构。
他们的动作生疏而粗鲁,与这精密复杂的机械格格不入。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为之奋斗、为之倾注心血的一切——那支他梦想中能够横扫欧洲大陆的、高度机械化的现代军队——似乎在一夜之间,随着帝国的崩溃和《凡尔赛条约》的枷锁,化为了泡影。
条约像一柄冷酷的手术刀,不仅阉割了军队的规模,更斩断了德国发展装甲力量、空军等现代化兵种的任何可能性。
他的才能,他的远见,他所有关于闪电战的构想,在这个被束缚、被监视、前途未卜的国防部里,还有什么意义?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精心设计了宏伟蓝图的建筑师,却发现自己的工地已经被查封,所有的建材都被没收,甚至连他本人都被软禁在了这片废墟之上。
门外传来赤卫队队员换岗时简短的对话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那声音年轻,带着某种他所不理解的信念,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神经上。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桌面那份关于马车运输的报告上。
马车!
在二十世纪的今天,他,海因茨·古德里安,竟然还要研究如何优化马车的运输效率!
一种混合着荒诞、愤怒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栋宏伟的国防部大楼,此刻不再是权力的中枢,也不再是梦想的孵化器。
它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坟墓,埋葬着一个时代的军事荣耀,也囚禁着无数像他一样,内心充满不甘、迷茫,以及对未来感到绝望的军官的灵魂。
而窗外隐约传来的、柏林街头新的口号声,则像是对这座坟墓无情的奠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