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极殿平台的汉白玉石阶在冬日下泛着冷光。袁崇焕伏地行礼时,能清晰地感受到石面透过官袍传来的寒意。这位刚从广东召回的将领,脸上还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袁卿平身。”朱由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静得不似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一路辛苦。”
“臣,万死难报陛下知遇之恩!”袁崇焕抬起头,看见年轻天子站在平台的雕栏边,玄色常服在寒风中微微飘动。更让他心惊的是,皇帝身边除了司礼监太监王承恩,竟再无他人。
这完全不合常理。按照惯例,平台召对至少要有内阁辅臣在场记录。
“朕听闻,”朱由检转身,目光如炬,“你在来京的路上,对友人说过一句话:‘辽东事,须得放手让崇焕去做’。”
袁崇焕浑身一颤。这话他确实说过,却不想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臣……臣惶恐。”
“不必惶恐。”朱由检走近几步,俯视着仍跪在地上的将领,“朕今日单独见你,就是要听你的实话。辽东之事,你怎么看?”
袁崇焕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他挺直腰背,声音铿锵:“若得陛下信任,五年之内,全辽可复!”
说完这句话,他紧盯着天子的反应。按照他的预想,少年天子要么会欣喜若狂,要么会质疑追问。
然而朱由检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五年……袁卿可知,朕听过很多个‘五年’。”皇帝的声音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杨鹤说五年可平流寇,朝臣说五年可充盈国库。现在,你又给朕一个五年。”
袁崇焕急忙道:“臣愿立军令状!”
“军令状?”朱由检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袁卿,朕不要你的军令状。朕只要你记住三件事。”
平台上一时寂静,只有风声呼啸。
“第一,”朱由检竖起一根手指,“建虏不是流寇。他们有自己的政权、军队、制度。对付这样的敌人,不是打几场胜仗就能解决的。”
袁由检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对辽东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第二,”第二根手指竖起,“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要记住,有些事,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这话说得云遮雾绕,但袁崇焕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第三,”朱由检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毛文龙部驻守东江,纵然有千般不是,也是牵制建虏的重要力量。朕不许你动他,明白吗?”
“臣……明白。”袁崇焕低下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确实对毛文龙早有不满,但这些心思从未对人说过。
朱由检凝视他良久,语气稍缓:“朕知道你要什么。尚方宝剑,节制各方,独断专行……但这些,朕现在不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