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指程序细节。
杜明远一一回应,条理清晰。但高峻始终面沉如水,时不时打断,追问一些极其细微的环节,比如证物挖掘时泥土的湿度、在场衙役的姓名与排班、甚至笔录上某个字的墨色深浅是否一致,这问题让旁边的孙慢慢慢悠悠地眨了眨眼,似乎觉得遇到了知音。
核查持续了近两个时辰。高峻几乎将卷宗翻了个底朝天,问话密不透风,压迫感极强。公堂之上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终于,他合上最后一本案卷,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杜明远:“杜县令,年轻有为,办案……倒是雷厉风行。”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然,”他话锋一转,冰冷依旧,“程序之事,关乎律法尊严,不容丝毫错漏。你此次办案,虽大体无误,但细微之处,仓促之间,难免疏失。本官会据实禀报州牧大人。”
他站起身,按着刀柄:“案卷本官需带回州府,详加复核。在此期间,此案一应人犯、证物,均需维持原状,不得擅动。杜县令,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等杜明远回应,高峻一挥手,两名随从上前抱起所有卷宗。他转身便向外走,步伐铿锵。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半侧过身,那道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哦,对了,吴仁义在州府,亲朋故旧不少。不少人对其所为,‘深感震惊’,对其下场,‘扼腕叹息’。望杜县令……行事谨慎,证据务必……铁证如山,以免……徒惹非议,引火烧身。”
话语如冰锥,带着赤裸裸的警告意味,刺入堂上每个人的耳中。随后,他大步出门,翻身上马,带着卷宗和两名随从,绝尘而去,留下满地肃杀。
杜明远站在原地,面色平静,但袖中的手已微微握紧。
钱多多从账房门口探头探脑,吓得脸色发白:“乖乖,州府来的?这么横?还要查账不?”
孙慢慢慢悠悠地收拾着空了的卷宗架,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李火火从外面巡街回来,刚好撞见高峻离去的背影,梗着脖子嘟囔:“这瘪犊子谁啊?眼神跟刀子似的,比柳阎王还吓人!”
杜明远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他走到堂口,望着高峻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这高峻,来得突然,去得匆忙,看似核查程序,实则处处刁难,言语威胁,尤其对吴仁义一案格外“关照”。
他受谁指使?吴仁义在州府的“亲朋故旧”究竟有多大能量?他们想让高峻“复核”出什么结果?
这平静了没几日的平安县,只怕又要掀起新的波澜了。而这股暗流,似乎比贾清廉、吴仁义更加汹涌,更加……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