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圣(2 / 2)

她行至殿中,对着那御座之上的身影,行跪拜大礼,动作标准得如同尺量。

“臣女林黛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清冷,没有一丝颤抖。

龙椅上的皇帝,并未让她起身。

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审视着地上那个纤弱的影子。

“抬起头来。”

黛.玉依言抬头。

一张素净的小脸,一双平静的眼眸。

皇帝心中微动。

“省亲别院的图纸,是你画的?”

“回皇上,是臣女所画。”

“以工代赈,化整为零,这些,也是你想的?”

“回皇上,是臣女的纸上谈兵。”

皇帝的嘴角,溢出一丝难辨意味的笑。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转了话题。

“你父林如海,曾任兰台寺大夫,后巡盐两淮。朕想听听,你对江南漕运,有何见解?”

轰!

贾政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发黑,险些就此昏死过去。

完了!

这不是问话,这是考校!是陷阱!

皇帝竟拿国之大政,来考一个闺阁弱女!

“臣女不敢妄言。”黛玉依旧平静。

“朕,让你说。”皇帝的语气,不容抗拒,“江南漕运,年年疏浚,年年淤堵。国库的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却收效甚微。你说,病灶何在?”

这道题,能让朝堂诸公争得面红耳赤。

黛玉却几乎没有思索。

“回皇上,病灶不在河,在人。”

“哦?”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

“河道淤了,尚可疏通。人心贪了,无药可医。”

“国库的银子,层层下拨,到了河工手里,十不存一。银子变成了空饷,河泥还是那些河泥。年复一年,不过是养肥了一群硕鼠,苦了沿河百万百姓。”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帝国最光鲜的袍子下,那早已腐烂生蛆的伤口。

贾政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水溶立于一旁,看着殿中那个身影,眸色渐深。

皇帝沉默了很久。

久到贾政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他忽然笑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他盯着黛玉,终于图穷匕见。

“你一介闺阁女子,缘何懂这么多?你费尽心机,让朕看到这些,听到这些,你到底,想求什么?”

帝王的猜忌,是世上最锋利的剑。

答错一个字,就是血溅当场。

黛玉没有丝毫慌乱。

她对着御座的方向,重重叩首,额头抵住冰冷坚硬的金砖。

当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碎裂的哽咽。

“回禀圣上。”

“家父在世时,常与臣女灯下读书。他说,我林家虽一脉单传,女儿身,也当有读书人的风骨,更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压抑巨大的悲伤。

“父母去后,黛玉孤身飘零,客居贾府。外祖家待我,恩重如山,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臣女所求,其实不多。”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弥漫,却倔强地不让一滴泪落下。

那眼神,干净,坦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一丝毫不掩饰的野心。

“臣女所求,不过是想凭着父亲教的这点微末之学,在这京城之中,为自己挣一处不必看人脸色,可以安放父亲牌位的屋檐。”

“挣一份,属于我林家女儿,无需仰人鼻息的尊严。”

这番话,是野心,更是孝心。

是哀求,更是风骨。

一个才华横溢、无依无靠的孤女,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只求一份能“站着活”的尊严。

这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水溶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看着那个瘦弱却挺拔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这只看似柔弱的小野猫,爪牙之锋利,远超他的想象。

他见过无数美人,也见过无数才女。

却没有一个,像她。

脆弱如琉璃,坚韧如精钢。

像一团,用寒冰包裹的烈火。

有趣。

实在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