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六月二日,午后飞机缓缓滑行在上海虹桥机场的跑道上。
许愿随着人流走出闸口,一眼就看到了候机厅里那道清丽的身影。龚雪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配着藏青色及膝裙,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站在略显嘈杂的人群中,依然像一株安静的水仙。时光似乎格外厚待她,眉眼间却只有更添风韵的从容与舒展。
“等很久了?”许愿推着行李箱走过去,笑容里带着旅途的疲惫,也有一丝老夫老妻相见的放松。
“刚到一会儿。”龚雪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打量了他一下,“气色不错,就是眼底有点倦。北京事情都忙完了?”
“告一段落。”许愿揉揉眉心,边走边问,“酒店那边最近怎么样?还顺当吗?”
提到和平酒店,龚雪的眼眸亮了起来,语气也带上了职业女性的干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好得很!四月和五月的报表我刚看完,平均入住率稳在85%以上,尤其是观景外滩的套房,需要提前一周预定。餐饮部那边,本帮菜和法餐的口碑都做起来了,这个月营收,”她报出一个数字,“比去年同期又涨了三成。算下来,今年上半年,咱们这八千二百平的十二层楼,净利润已经很高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员工培训还得加强,最近客人多了,服务质量有点跟不上。”
“那就好。”走到机场门口,湿润微热的风扑面而来,许愿舒了口气,“走吧,先吃口饭去,饿了。你定地方了么?”
龚雪闻言,侧过头看他,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那笑意里褪去了刚才谈公事时的精明,变得格外居家:“定什么饭店,回家吧,我给你下碗阳春面。冰箱里还有我给你留的醉蟹。”
许愿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行,就阳春面。”
黑色的虎头奔无声地滑入车流,穿过日渐繁华的街道,驶向陆家嘴。那里,有他们一个临江的家。
翌日,六月三日,上午八点多。 上海证券交易大厅里早已人声鼎沸,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红绿数字不断跳跃,交织着九十年代中期中国股市特有的狂热与焦灼。空气混浊,弥漫着烟味、汗味和纸张油墨的味道。许愿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夹克,穿过拥挤的人群,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径直走到一个柜台前,平静地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航天长峰,4.13,满仓。”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于他口气的平静与数额的巨大,但很快便恢复了职业性的表情,熟练地操作起来。键盘噼啪作响,单据飞快打印。最终,五千万元人民币,以每股4.13元的价格,全部变成了航天长峰的股票。许愿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大概是一千二百一十万股左右。他接过交割单,看也没看就折好塞进夹克内袋,转身挤出人群,像一滴水汇入海洋,消失不见。身后,大屏幕上航天长峰的股价微微波动了一下,又继续它的起伏。
上海戏剧学院,红楼的小剧场里,下午的气氛与证券交易所截然不同。虽也坐满了学生,但这里洋溢着的是青春的好奇与艺术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