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七月九日,许愿他手里提着一只黑色公文包来到土地管理局的办公室内。
办事员接过他的材料,表情公事公办。材料被逐页翻阅,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上海愿雪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企业营业执照……” “税务登记证……” “法人代表身份证明……” “银行资信证明……”
每一份文件都被仔细核验、盖章、归档。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翻阅纸张和盖章的声音格外清晰。许愿静立着,目光平静地落在办事员不断动作的手上,内心却如同浦江潮涌,计算着每一个环节可能出现的疏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那位办事员抬起头,在一份申请表上盖下最后一个鲜红的印章。
“手续齐全,符合标准。”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许先生,你的公司获得了参加一九九二年九月九日,本市外滩x段土地使用权公开拍卖的资格。这是资格确认书,请收好。”
九月九日,上午。拍卖会场设在一家涉外宾馆的会议厅内。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低声交谈,交换着名片和眼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或冷眼旁观的微妙表情。许愿选择一个中排靠过道的位置坐下,将竞拍牌放在膝上,数字冰冷而醒目。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几张经常出现在财经版面上的面孔,有港商,有本地国企的代表,也有像他一样背景模糊却实力难测的私营企业主。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筹码是黄金地段的土地,武器是手中的资本与胆识。
拍卖师西装笔挺,站在铺着红绒布的讲台后,语调平稳地介绍着规则和地块信息。一块块土地相继拍出,落槌声或快或慢,会场里的气氛逐渐被炒热。许愿如同老僧入定,对那些小幅度的竞价波澜不予理会,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终于,拍卖师提高了声调:“下一标的,位于外滩x段,土地使用权面积8200平方米,规划用途为商业金融。起拍价,人民币2460万元。”
会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随即被低低的议论声填满。这个起拍价和地块本身,已经筛掉了绝大多数竞拍者。
“2460万。”拍卖师重复道。
“2500万。”后排一个声音响起。 “2550万。”立刻有人跟进。 “2600万。”一位戴金丝眼镜的港商举牌。
竞价阶梯是50万元。数字平稳而迅速地攀升,很快突破了3000万大关。参与角逐的人逐渐减少,只剩下三四家。举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一次加价都伴随着更长时间的思索和观望。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每一次落槌都重重敲在人心上。
“3100万!”港商再次举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短暂的沉默。 “3150万。”另一家本地企业代表跟进,额角已有细汗。
许愿一直沉默着,像一块投入深海的石头,冷静地观察着水面上的波澜。直到价格喊到3300万,竞价在3150万和3300万之间陷入短暂的拉锯,拍卖师开始询问“3300万第一次”时,他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