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邹林那双充满压迫感的三角眼,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休养。下地干活,恐怕力不从心,耽误了生产队的进度,那才是罪过。等我身体养好了,自然会去上工挣工分。”
“身体不好?” 邹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指着许愿的鼻子,“我看你是懒病犯了!游手好闲!装病躲懒!你看看你这身板,比牛还壮实!装什么!少跟我来这套!”
他显然不信许愿的托词,更不容许有人脱离他掌控的生产秩序:“我告诉你许愿!生产队有生产队的规矩!不是你想歇就歇的!明天!明天一早,必须给我下地!去三队那边,跟着老赵头他们挖沟渠!再敢躲懒,我就扣光你这个季度的工分!让你连那点口粮都领不到!我看你拿什么填肚子!饿死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赤裸裸的威胁!扣工分,断口粮!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涌上许愿心头。他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邹林代表的是村大队的权力,是集体生产的秩序。在《牧马人》和《三体》尚未开花结果之前,他还需要这片土地作为最后的堡垒和掩护。
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疲惫和无奈:“邹队长,我……我真不是装病。您看我这样子……” 他指了指自己深陷的眼窝和苍白的脸色,“实在是撑不住重活。这样吧,我缓两天,就两天!等我稍微有点力气,一定去上工,行不行?”
许愿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带着恳求,这似乎让邹林的虚荣心得到了一丝满足。他哼了一声,三角眼在许愿脸上扫了几圈,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假。
“两天?” 邹林伸出两根短粗的手指,在许愿眼前晃了晃,“就两天!许愿,你给我记住了!两天后,我要是再在田里看不到你人影,别怪我不讲情面!工分扣光!口粮停发!到时候,你就是跪着求我,也没用!”
他恶狠狠地撂下最后通牒,又鄙夷地扫了一眼破败的仓库,仿佛多待一秒都嫌晦气,这才转身,背着手,迈着官步,骂骂咧咧地走了。
“呸!懒骨头!烂泥扶不上墙!……”
邹林的背影消失在村路尽头。许愿站在仓库门口,清晨微凉的秋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他脸上的疲惫和恳求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坚毅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两天?
足够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回到仓库。饥饿感和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强烈,但此刻都被一个更急迫的目标压了下去——投稿!必须立刻、马上将《三体》第一部《地球往事》寄出去!在邹林这个“工分紧箍咒”彻底勒紧之前,他必须让这枚“宇宙炸弹”离开发射井!
他迅速扒开铺盖卷,将那一捆捆沉甸甸的手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二十一捆!每一捆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和希望。他找出仓库里能找到的最干净、相对结实的一块破油布(大概是以前盖东西用的),将手稿仔细地包裹起来,再用麻绳捆扎结实,防止路途颠簸散落或受潮。
接着,他翻出贴身口袋里仅剩的那两张十元“大团结”,以及上次投稿《牧马人》时剩下的几毛零钱。他知道,邮寄这么厚重的稿件,邮费绝对不菲!
他顾不上饥饿,也顾不上梳洗,抱起那个用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巨大砖块般的稿件包裹,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出了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