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悄然漫过炎黄城高耸的土木城墙,为这座新生之城披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薄纱。白日庆典的喧嚣与狂热已然褪去,只剩下零星的火把在微风中摇曳,映照着巡逻战士肃穆的身影和整齐的脚步声。大多数族人都沉浸在香甜的梦乡里,回味着白日的荣光与喜悦,憧憬着在“启明王”引领下的美好未来。
然而,在这片看似宁静祥和的阴影之下,一股暗流正在城市的边缘,一个被严格管制区域——战俘奴隶营中,悄然涌动。
奴隶营位于炎黄城西北角,背靠坚固的城墙,前方是开阔的训练场,便于监视和管理。营地四周用粗大的原木围成了结实的栅栏,只有一个出入口,由全副武装的炎黄战士日夜轮班守卫。营内搭建着数十座低矮、简陋的茅草棚屋,这便是近千名战俘奴隶的居所。他们主要来自被炎黄部落征服或吞并的黑石部落、泽部以及其他几个较小部族的残余抵抗力量。
白日里,他们被驱使着进行各种繁重的体力劳动:开垦农田、搬运建材、挖掘水渠,甚至是参与一些有战士严密监视的、非核心的城墙修缮工作。食物供给仅能维持生存,通常是少量粗糙的谷饼和清澈见底的菜汤。严格的管制、沉重的劳役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使得营地里始终弥漫着一股压抑、绝望而又暗藏戾气的氛围。
白天的庆典狂欢,那震耳欲聋的“启明王”欢呼声,那飘来的烤肉香气和酒酿醇香,无不深深刺激着这些失去自由、前途未卜的战俘们。羡慕、嫉妒、怨恨、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在黑暗中发酵、滋长。
此刻,在营地最深处,一座尤其破烂、散发着霉味的棚屋阴影下,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聚集在一起。月光勉强勾勒出他们粗犷而憔悴的轮廓,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狼一般警惕而凶狠的光芒。
其中一人,身材格外高大魁梧,即便因长期的劳役和食物短缺而显得有些消瘦,那骨架依旧透着一股彪悍的气息。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额角一直划到右下颌,这是当初与炎黄战士激战时留下的印记。他名叫“磐石”,曾是黑石部落最勇猛的战士之一,也是如今黑石战俘中隐形的领袖。
蹲在他左边的,是一个身形相对瘦削,但眼神异常灵活、透着一股精明的中年男子。他叫“泥鳅”,原是泽部的一位小头目,以狡猾和善于钻营闻名。泽部覆灭后,他凭借着一手还算不错的辨识草药和治疗小伤小病的能力(这让他多少受到了一点看守的“优待”,比如偶尔能多分到一口食物),在战俘中笼络了一批人。
另外几人,也都是原黑石和泽部中有些声望、且对炎黄部落敌意最深的核心人物。
“都到齐了?”磐石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戾。
“嗯,外面望风的都是信得过的兄弟。”泥鳅小声回应,眼睛习惯性地滴溜溜转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白天的动静,大家都听到了,看到了吧?那些炎黄人,他们在庆祝!庆祝他们抢了我们的家园,奴役我们的族人,庆祝那个该死的‘贤者’,哦不,现在是‘启明王’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刻骨的讥讽和怨毒。
“呸!”旁边一个黑石战士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狗屁启明王!要不是他弄出那些邪门的工具和武器,我们黑石勇士怎么会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磐石打断了他,眼神阴鸷,“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像牲口一样被圈养,每天累死累活,吃着猪食一样的东西,看着仇人耀武扬威!我们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谈何容易!”另一个泽部的人忧心忡忡地道,“栅栏这么高,守卫那么森严,还有巡逻队,我们手无寸铁,怎么逃?”
“手无寸铁?那就去抢!”磐石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白天我仔细观察过了,那些守卫,虽然装备精良,但经过一天的庆典狂欢,晚上明显松懈了很多。尤其是后半夜,站岗的也会打瞌睡。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泥鳅接过话头,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一丝煽动性:“磐石老大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炎黄人建起了这么坚固的城,以后防守只会越来越严密,现在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观察了很久,营地西边靠近训练场的那段栅栏,有一处地方前几天被运材料的车撞了一下,虽然看起来修好了,但根基有些松动,只要我们合力,有很大机会能弄开一个口子!”
“出去之后呢?”有人问道,“外面都是炎黄人的地盘,我们往哪里逃?”
“往西北!进山!”磐石毫不犹豫地说道,“山林是我们熟悉的地方!只要进了山,炎黄人的城墙和武器优势就没了!我们可以联系其他逃散族人,甚至可以……想办法联系上‘山那边的’大人!”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和期盼。
“山那边的……”几人闻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关于西北深山之中存在更强大、更神秘势力的传言,在这些战俘中小范围地流传着,成了他们绝望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关键是武器!”泥鳅强调,“没有武器,我们就算逃出去,在林子里也活不了多久,更别说对付可能追来的炎黄战士了。我知道,训练场东侧的角落里,有一个临时堆放废旧和待修理武器、工具的棚子,守卫相对薄弱。我们逃出去后,第一目标就是那里!能抢多少是多少!”
一个一直沉默的黑石战士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疑虑:“可是……我们这么多人,行动目标太大,万一被发现……”
“所以需要计划周详!”磐石沉声道,“我们不能所有人都从同一个地方逃。泥鳅,你带一部分泽部的人,还有动作灵活的,负责先去弄开西边的栅栏。我带黑石的勇士,等你们得手后,负责冲击武器棚!其他人,看到信号,就跟着往外冲!能跑多少跑多少!制造混乱,吸引守卫的注意力!”
他环视众人,眼神如同嗜血的野兽:“记住,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要么自由,要么死!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炎黄人不会放过我们,那个‘启明王’更不会!他带来的所谓‘文明’,就是建立在我们的尸骨之上的!”
众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决绝和疯狂。长期的压抑和屈辱,在此刻化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干了!”
“拼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
就在几人低声盟誓,细节也商讨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棚屋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虫鸣的啁啾声。这是望风者发出的警示信号!
黑影们瞬间噤声,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缩回阴影深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一阵略显沉重但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叮当声。是巡逻的炎黄战士小队经过。火把的光芒透过木栅栏的缝隙,在棚屋内的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紧紧贴着潮湿冰冷的地面,直到那脚步声和火光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营地的另一端。
确认危险解除后,众人才缓缓松了口气,但背脊都已被冷汗浸湿。
“不能再待了,各自回去,把计划告诉绝对可靠的人!记住,后天夜里,月到中天,以三声猫头鹰叫为号,准时行动!”磐石最后叮嘱道,语气不容置疑。
黑影们无声地点头,随即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散开,回到了各自归属的、拥挤而污浊的棚屋里,将叛乱的种子,悄然播撒了下去。
……
与此同时,炎黄城中心,那间象征着智慧与起点的“贤者树屋”内,气氛却与奴隶营的阴郁紧绷截然不同。
“啊哈!舒服!”汪子贤毫无形象地摊在铺着厚厚兽皮的“王座”(其实就是他之前自己打造的、加宽加固了的木椅)上,满足地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虽然当了“王”,但他这树屋里的陈设并没太大变化,只是多了些族人进献的、象征意义的装饰品,比如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色彩斑斓的不知名鸟类的羽毛,角落里摆放着一个造型古朴(在他看来有点丑)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根漂亮的野鸡翎毛。
他刚刚享用完一顿由新任“御厨”(其实就是部落里做饭最好吃的几位大妈组成的“王室餐饮小组”)精心准备的“王膳”——虽然食材还是那些,但烹饪手法明显更用心了,至少烤肉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还特意配了一小碟用野果和野菜调制的、酸酸甜甜的蘸酱,算是原始版的“解腻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