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城的“第一期民生互助集市”如火如荼地运行了十来天,效果那是杠杠的。族人们从一开始的试探、拘谨,迅速进化到了熟练地讨价还价、精打细算,广场东侧那片被木桩圈起来的土地,每天从早到晚都洋溢着一种原始而蓬勃的活力。汪子贤每天都要去溜达几圈,看着那热闹景象,心里就跟三伏天喝了冰镇蜂蜜水(虽然目前只有想象的)一样舒坦。
然而,正如阳光之下必有阴影,这欣欣向荣的集市背后,一些新的、更具体的问题,也开始像雨后林间的蘑菇一样,悄咪咪地冒了出来。
这天上午,汪子贤正背着手,在集市里进行他的“每日视察”,享受着一路“城主好”的问候,感觉自己像个巡视领地的土财主。刚走到木工坊的摊位前,就听见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你这木盆明明不够大!说好能装下我家那口最大陶缸的水!这差了一大截呢!”一个膀大腰圆的猎户,提着一个新做的木盆,对着木工坊的年轻学徒大声嚷嚷,脸红脖子粗。
那年轻学徒急得直冒汗,手里拿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比划着:“壮牛哥,我、我就是按你说的做的啊!你说要‘这么大’,我比划了,你也点头了啊!”
“我点头是以为你知道我家陶缸多大!谁知道你做出来这么小!这根本不够用!”猎户壮牛不依不饶。
“可、可‘这么大’到底是多大啊?”学徒都快哭了,“你用手比划的,我用手比划的,这……这说不清楚啊!”
汪子贤凑过去一看,乐了。这事儿他熟啊,典型的“沟通基本靠吼,尺寸基本靠手感”。原始社会,没有统一的度量衡,大家描述大小、长短、轻重,全靠“一拃”(手掌张开,拇指尖到中指尖的距离)、“一步”、“一抱”、“如石”、“如羽”这种模糊不清的个人化单位。平时小来小去还好,一旦涉及到像家具、容器、建筑材料或者大宗货物交换,这种模糊性就成了矛盾的温床。
他刚想上前调解,另一边陶器坊的摊位也传来了类似的抱怨。
“巧手姨,你看这个陶罐,说好换我三罐黄穗草米的,可你这罐子,比上次换给我的那个小了一圈啊!这不行,你得再给我加点布头!”一个妇人拿着一个新换的陶罐,跟巧手姨理论。
巧手姨拿着罐子,又拿出一个旧罐子对比,眉头也皱了起来:“这……烧制的时候,泥坯收缩程度有点不一样,看着是有点大小差异。可我们做的时候,都是尽量按一个样子揉的泥条啊……”
汪子贤一拍额头。得,这边是容积不统一的问题。陶器这东西,纯手工制作,即使同一个匠人,做出来的东西大小、容量也难免有细微差别。平时自己用无所谓,但用来作为交换的“标准等价物”或者交换大量粮食时,这点差异就显得格外刺眼了。
他再往食品区一扫,好家伙,问题更多。交换肉干,你说“一块”,我说“一条”,大小厚薄完全不同;交换粮食,用“陶罐”装,可每家每户的陶罐大小本来就不一样;甚至交换食盐,也是用大小不一的小陶碗或贝壳来舀……
整个集市,看似热闹有序,实则隐藏着无数因标准缺失而导致的“鸡同鸭讲”和潜在纠纷。飞羽和那几个市场管理员,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调解这种“你说大我说小”、“你说重我说轻”的糊涂账上了。
“看到了吧?宿主大大。”胖墩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调侃,“基础的物物交换只是第一步。没有统一的度量标准,就像盖房子没有砖石尺寸一样,稍微复杂点的交易和协作就得抓瞎。你那几种‘一般等价物’,本身就需要标准来定义哦。一‘标准’陶罐盐,到底多大?一‘标准’张鹿皮,长宽多少?现在全凭感觉,能不乱吗?”
汪子贤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苦恼和兴奋的表情。苦恼的是问题果然出现了,兴奋的是——他又找到可以“攀科技树”的新方向了!
“胖墩!你说得对!是时候祭出我们穿越者必备神器之二——统一度量衡了!”汪子贤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自己化身秦始皇(低配原始版),号令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的宏伟场面。“这可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啊!比搞个集市意义还深远!”
“哔哔~检测到宿主大大开始自我膨胀,启动冷水泼洒程序。”胖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遐想,“请注意,你面对的是连文字都还没有的原始部落民。搞得太复杂,他们理解不了,推行不下去,反而会增加混乱。建议从最基础、最直观、最实用的长度、容积、重量标准开始,并且要与他们的日常生活紧密相关。”
“明白!接地气嘛!”汪子贤从善如流,立刻开始了头脑风暴,“长度……最简单的,就是以人的身体部位为基准!比如……”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周围族人的身高臂展,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他先走到还在争执的木工学徒和猎户壮牛中间。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汪子贤一出面,两人立刻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汪子贤拿起那根学徒用来比划的树枝,又看了看壮牛比划的“那么大”,笑了笑:“这事不怪你们,是咱们城里缺个‘规矩’。”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张开手掌,将拇指和中指尽力伸到最开:“瞧见没?从我这根拇指尖,到这根中指尖,这个距离,以后就叫——‘一拃’!”他特意用了族人熟悉的词,但赋予了它一个更精确的定义,那就是他汪子贤的手掌张开的最大距离。
“来,壮牛,你说你家陶缸口多大?用我的‘拃’来量量看,几拃?”
壮牛愣了一下,凑过来,笨拙地用手在汪子贤的手势上比划了一下,迟疑地说:“大概……大概这么两拃……多一点点?”
“多一点点是多少?”汪子贤追问,“半拃?还是小半拃?”
壮牛挠头,说不出来。
汪子贤哈哈一笑:“所以,‘拃’这根手指的宽度,大概就是‘一指’。以后量小东西,可以说几指宽。”
接着,他又抬起脚,在地上踩了一个脚印:“再看我的脚,从脚后跟到脚指头的长度,就叫——‘一脚’!量稍微长点的东西,比如木料、皮子,可以用这个。”
最后,他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还有这个,两臂平伸,从左手中指尖到右手中指尖的长度,就叫——‘一庹’(tuo)!量更长的,比如房子、城墙,可以用这个。”
他这一套“身体尺”定义出来,周围看热闹的族人都觉得新奇又易懂。毕竟,都是自己身上就有的“工具”,直观得很。
“城主,那你的‘一拃’和我的‘一拃’要是不一样长咋办?”有脑子快的族人提出了疑问。
汪子贤赞许地看了那人一眼:“问得好!所以,咱们得定一个‘标准’!以后城里所有说‘一拃’,就都按我城主的手量出来的这个长度为准!我的‘一脚’、我的‘一庹’,就是炎黄城的标准!大家回去可以比着自己的身体量量,记住自己的‘一拃’大概是城主的多少,自己的‘一脚’大概是城主的多少,以后说起来,就有个参照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对啊,定个标杆,大家照着学,不就有准头了吗?
木工学徒和猎户壮牛的矛盾也迎刃而解。壮牛比划着自家陶缸口大约是“城主的两拃半”,学徒赶紧找来一根绳子,按照汪子贤亲自演示的“标准拃”量了两拃半做好标记,承诺就按这个尺寸重新做一个木盆。壮牛满意地咧着嘴笑了。
解决了长度问题,汪子贤又把目光投向了陶器坊那边的容积纠纷。
他走到巧手姨的摊位前,拿起那几个引起争议的陶罐看了看。
“陶器大小有差异,难免。但我们以后用来做交换标准的‘一罐米’、‘一罐盐’,必须是一样大的!”汪子贤斩钉截铁地说。
他吩咐陶器坊的负责人:“立刻集中最好的匠人,严格按照统一尺寸,制作一批专门用于度量粮食、食盐的陶罐!就叫做——‘炎黄斗’!”
他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大概……就这么大,能装下……嗯,大概够一个成年男子一顿吃饱的黄穗草米的量。要确保每一个‘炎黄斗’的容量都尽可能一致!做好之后,用火漆(用树脂和炭灰混合)在底部烙上标记,作为官方标准器!”
“还有,”他补充道,“再做一批小一号的,容量是‘炎黄斗’的一半,就叫‘半斗’!再做更小的,比如十分之一斗的,就叫……‘升’!以后交换粮食、豆子,就说几斗几升,清清楚楚!”
陶器坊负责人领命,立刻带着人去研究了。统一容积标准,对他们陶器坊本身也是好事,至少以后接“标准器”的订单,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最后,也是最让汪子贤头疼的重量问题。
这年头,没有弹簧,没有精密杠杆,怎么搞重量标准?
他盯着集市上交换的肉干、矿石、麻纤维等需要称重的东西,眉头拧成了疙瘩。族人们现在判断轻重,要么用手掂量(“嗯,这块肉如石般沉”),要么用简易的杠杆(一根木棍,中间找个支点,一头挂货物,一头挂石头,平衡了就大概知道轻重),极其不准确。
“胖墩,重量这块……有啥好建议不?总不能我也用我的手感当标准吧?”汪子贤私下求助外挂。
胖墩从他衣领里探出小脑袋,蓝光扫描着周围,发出电子音:“哔哔~原始重量标准通常来源于常见且质量相对稳定的物品。比如,一粒某种标准大小的谷物重量可以作为最轻单位。或者,寻找密度均匀、易于加工的石料,打磨成标准重量的‘权’(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