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喜悦和满仓的粮食,如同给整个炎黄城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让族人们度过了有史以来最踏实、最充满希望的一个冬天。虽然胖墩预警的寒冬确实如期而至,北风如同刀子般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山林原野染成一片纯白,但住在日渐高耸、厚实的城墙之内,躲在用土坯和木头搭建、缝隙用泥巴仔细糊好的房屋里,围着陶制火塘中熊熊燃烧、带来温暖与光明的炉火,吃着粮仓里堆积如山的黄穗草、地蛋和爬藤豆,偶尔还能分到一些腌制或风干的肉食,所有族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满足感。孩子们的脸蛋红扑扑的,不再是因冻馁而是因为玩耍和充足的食物;大人们脸上的愁容少了,笑容多了,连带着干活的号子都更加响亮有力。
我们的城主汪子贤,此刻正坐在自己那间已经初具“城主府”雏形的屋子里。这屋子比普通族人的居所大了不少,用夯土墙和粗木梁搭建,甚至还开了一个用鞣制过的薄兽皮蒙着的小窗,勉强能透光。他面前摆着一个陶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温水(他坚持喝烧开的水),看着窗外如同扯絮般飘落的雪花,听着远处工坊区隐约传来的叮当声和城墙工地上族人夯土时富有节奏的呼喊声,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才是生活啊……有点文明起步的样子了。”他美滋滋地想着。
然而,他低头扯了扯身上那件厚重、硬邦邦的熊皮大衣,一股混合着汗味、烟熏味和兽皮本身难以彻底清除的腥膻味直冲鼻腔,让他刚刚升起的惬意打了个折扣。这已经是部落里手艺最好的女人用最柔软的兽皮、最细的筋线缝制的“顶配”冬装了,保暖性没得说,但穿久了实在是一种负担。沉重不说,活动不便,最关键的是卫生问题。即使他三令五申,强调个人卫生,推广了简单的洗脸洗手洗脚习惯,甚至规划了公共厕所和垃圾堆放点,但兽皮衣物本身难以彻底清洗和易滋生异味的特性,还是让习惯了纯棉、化纤等现代面料清爽透气的汪子贤倍感煎熬。他无比怀念t恤的柔软、牛仔裤的耐磨,甚至怀念起老妈逼他穿的秋裤……
“唉,啥时候才能穿上轻便透气、还能天天换洗的棉布衣服啊……”汪子贤第一百零一次发出哀叹,像个思念故乡零食的孩子,无奈地挠了挠被兽皮毛茬刺得有些发痒的脖子。
“宿主大大,做梦也要结合实际,脚踏实地哦!”一个奶声奶气却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只见胖墩扑闪着它那对小肉翅,晃晃悠悠地落在他面前的木桌上,小爪子熟练地抱起一颗旁边陶盘里烤得香喷喷的地蛋,“咔嚓”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额头上那个华为Logo标志随着它咀嚼的动作,闪烁着幽幽的蓝光。“本系统已经对半径一百公里内的植物群落进行了多次深度扫描,很遗憾,目前尚未发现任何棉花属植物的踪迹。想穿棉布?除非宿主大大你能点出跨位面贸易科技树,或者本系统再次升级解锁更高级的物种搜索功能……不过嘛……”
胖墩故意拉长了语调,小眼睛瞟着汪子贤,卖着关子。
“不过什么?”汪子贤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熟悉的感觉告诉他,这外表可爱、内心“奸诈”的系统小家伙又要发布任务或者提供关键线索了。他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伸手帮胖墩把那个比它脑袋还大的地蛋扶稳,“胖墩乖,快说说,是不是有什么替代品?我就知道你是最靠谱的!回头给你弄点蜂蜜尝尝!”(他前几天刚发现了一个野蜂巢,可惜暂时没敢去掏。)
“哼,又是画饼!上次说好的充能呢?结果就拿几个野果子糊弄本系统!”胖墩傲娇地一扬小脑袋,嘴角还沾着地蛋的碎屑,但额头的蓝光明显更亮了些,暴露了它被“蜂蜜”勾起的兴趣。“看在你态度尚可的份上,告诉你吧!根据本系统对周边植被,尤其是河流沿岸区域的扫描分析,在河流下游靠近黑森林边缘的那片湿润滩涂地带,簇生着一种韧皮纤维极其丰富的野生植物群落。其茎秆内富含的纤维,经过初步物理和微生物处理,完全符合初级纺织标准!其特性类似于你们那个时代的……麻!”
随着胖墩的话音,汪子贤的脑海中立刻清晰地投射出那种植物的三维立体图像——植株高度约一米五到两米,茎秆直立、细长,中空有节,叶片呈掌状分裂,边缘有细锯齿,顶端开着细小的穗状花序。
“麻?!”汪子贤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从铺着干草和兽皮的“城主宝座”(其实就是个树桩)上跳起来,“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没有棉花,我们有麻也行啊!麻布衣服,虽然可能刚开始粗糙点,扎皮肤,但轻便、透气、易清洗,关键是能大规模种植和生产!总比一直裹着这又重又味、还得看狩猎队脸色的兽皮强一百倍!胖墩,你立大功了!回头一定给你找蜂蜜,我发誓!”
他仿佛已经感觉到轻柔的麻布拂过皮肤的凉爽感了。
“这还差不多!”胖墩满意地舔了舔爪子,华为Logo蓝光稳定地闪烁着,“相关资料,包括麻类植物的识别、种植条件、纤维提取的沤麻法、以及最原始的纺纱织布技术概要,已经打包传输到宿主大大的知识库了,请查收哦!友情提示:沤麻过程味道比较‘醇厚’,建议选址下风口。”
“没问题!为了穿上新衣服,这点味道算啥!”汪子贤豪气干云,立刻行动。他一口喝干碗里的水,抓起旁边的狼皮帽(暂时还得戴着)扣在头上,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房门。
“飞羽!飞羽!巧手姨!快来!有重大革命性项目要启动了!”汪子贤人未到,那充满激情(在旁人听来有时有点神经质)的嗓音已经传遍了小半个内城区。
很快,负责部落日常管理和后勤调配的飞羽,以及几位主要负责缝制、修补兽皮衣物,被公认为手最巧、心最细的妇女小组负责人,被召集到了“城主府”兼会议室。领头的是那位年纪约莫四十岁,因常年飞针走线而手指格外灵巧,被大家尊称为“巧手姨”的沉稳女性。
“各位!注意了!今天,我们将迎来炎黄城穿衣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变革!”汪子贤的开场白永远那么具有煽动性,他站在屋子中央,挥舞着手臂,像极了搞产品发布会的cEo,“我们即将告别单纯依赖兽皮,保暖但笨重、异味难除的旧时代!我们将亲手创造,并引领一种全新的、更轻便、更易得、更能体现我炎黄城文明进步的布料——麻布!”
“麻布?”飞羽和几位妇女代表面面相觑,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完全陌生。她们的世界里,衣服要么是兽皮,要么是偶尔用柔软树皮或大片树叶简单连缀的“一次性”遮体物。
汪子贤早有准备,立刻拿出了胖墩指导他提前采集回来的麻秆样本,分发给众人传看。“看,就是这种植物,我们给它命名叫‘麻’!我们要用它里面这些结实的纤维,先纺成线,再用线织成布!”
接着,他结合脑海中胖墩刚传输的知识,连说带比划,唾液横飞地开始讲解从种麻、沤麻、绩麻到纺线、织布的全套原始流程。他讲得天花乱坠,什么“利用微生物分解果胶”、“纤维分离”、“加捻增韧”、“经纬交织”……听得飞羽直眨巴眼,几位妇女更是云里雾里。
为了更直观,汪子贤甚至就地取材,用几根木棍和之前搓好的结实麻绳,快速搭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腰机”模型。他笨拙地演示着如何固定经线,如何用一根削尖的小木棍(模拟梭子)带着纬线在经线间穿梭,再用一块薄木片(模拟打纬刀)压实。
“大家看,就这样,一线一线,经纬交错,就能变成一大块布!”汪子贤累得额头冒汗,看着自己那歪歪扭扭、随时可能散架的“模型布”,充满期待地看向众人。
女人们大多还是一脸茫然,这过程对她们来说太复杂,太抽象了。唯独巧手姨,她没有盯着那简陋的模型,而是反复摩挲着手中的麻秆样本,又捡起地上汪子贤演示时掉落的一缕粗糙麻纤维,用指尖细细感受着其韧性和强度。她那常年与各种缝纫材料打交道的双手,仿佛能透过这粗糙的外表,触摸到其内在的潜力。她的眼中,最初的好奇渐渐被一种专注和兴奋的光芒所取代。
“城主,”巧手姨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您是说,这东西……这些看起来干巴巴的纤维,真的能变成像……像比较柔软的小兽皮那样,能遮体、能缝制的东西?”
“没错!而且会比最柔软的小兽皮更薄,更轻!”汪子贤肯定地点头,鼓励道,“刚开始织出来的布,可能会有点硬,有点粗糙,穿久了磨习惯了就好了!关键是,我们可以根据需要,把它做得更合身,不像兽皮那样受形状限制!而且可以经常清洗,保持干净!想想看,夏天穿着麻布做的衣服,那得多凉快!”
他描绘的美好前景让几位妇女眼中也露出了向往之色。夏天穿着厚重的兽皮,确实闷热难当。
“巧手姨!”汪子贤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由你全权负责!成立一个……嗯,就叫‘炎黄城第一纺织生产小组’!你需要什么人,尽管从部落里挑,手巧的、有耐心的优先!需要什么工具,你列出清单,我让木工坊和铁匠铺全力配合!我们的目标,就是在第一场大雪封路之前,看到第一块属于我们炎黄城自己生产的麻布!”
感受到城主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巧手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郑重地点头应道:“是!城主!我一定尽力而为!”
雷厉风行,是炎黄城目前的工作作风。很快,在工坊区一个相对安静、靠近水源的角落,一间简陋但足够宽敞的草棚搭建了起来,门口还挂上了一块木牌,上面用炭笔画了一个抽象的纺锤图案——这便是炎黄城的第一间“纺织作坊”了。
巧手姨精心挑选了五名公认手最巧、性子最稳、也最能吃苦耐劳的女族人加入,其中包括她的女儿,一个名叫“兰叶”的十六岁小姑娘,继承了母亲的心灵手巧。
首要任务就是获取足够的原料。汪子贤亲自带队,组织了二十人的采集队,带着新打造的铁镰刀,冒着初冬的寒意,前往河流下游胖墩标注的麻类植物生长区。那里果然生长着大片枯黄但茎秆依然挺立的麻。众人热火朝天地收割,将麻秆捆扎结实,用新制的牛车(虽然目前还是用人拉,但比肩扛手提省力多了)运回了城中。
接下来,就是胖墩提示过的“味道醇厚”的环节——沤麻。在纺织作坊旁边,挖了几个浅底的大土坑,注满河水,然后将成捆的麻秆浸泡进去,用大石头压住,确保完全浸没。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水中的微生物了。
几天后,正如胖墩所料,沤麻池的水变得浑浊不堪,表面泛起灰黑色的泡沫,一股浓烈刺鼻的腐臭气味弥漫开来,顺风能飘出老远。路过的族人都忍不住掩鼻快行,连那几条日益向二哈方向演变的原始犬都不愿靠近。纺织小组的女人们却需要每天靠近观察,记录变化,忍受着这令人作呕的气味。兰叶和另一个年轻姑娘第一次靠近时,差点被熏得吐出来。
“忍住!”巧手姨面色不变,沉稳地教导着,“城主说了,这是变成好布必须经历的过程。看,麻秆的外皮开始松动了。”
又过了几天,确定麻秆外皮已经腐烂脱落,露出了里面灰白色、丝缕状的纤维时,女人们忍着异味,用长木棍将麻秆捞起,在流水中冲洗干净,然后摊开在阳光下晾晒。
下一步是绩麻。这是极其考验耐心和手指灵活度的精细活。女人们坐在纺织作坊里,借着门口和窗户透进的光线,每人面前放着一堆晒干的麻纤维。她们需要用指甲或者边缘磨得光滑的薄石片、蚌壳,小心翼翼地将粘连在一起的麻纤维劈分成更细的麻丝,然后通过指尖灵巧的搓捻,将一根根麻丝头尾相连,续接成一根长长的、尽可能均匀的麻线。刚开始,不是搓得太松容易断,就是搓得太紧疙疙瘩瘩,或者接茬处粗一大节。手指被粗糙的纤维磨得发红、起皮甚至是破口,是常有的事。巧手姨经验最丰富,她搓出的麻线又长又匀,成了大家学习的榜样。她也不藏私,耐心地手把手教导其他成员。
纺线的工具,汪子贤和木工坊的匠人根据胖墩提供的图纸和描述,反复试验,制作出了最原始的纺锤——选一根笔直、光滑的小木棍,中间刻一圈凹槽,下端用绳子系上一块中间有孔的小石片或陶轮作为重锤。使用时,用手捻动纺锤,让其悬空旋转,利用其旋转的惯性和重力,将手中握着的麻丝不断拉细、加捻,然后将捻好的麻纱缠绕在纺锤杆上。这个动作需要手、眼、腰的协调,女人们练习了许久,才逐渐掌握技巧,让纺锤能稳定地旋转,纺出的纱线也越来越匀称、结实。作坊里开始回荡起纺锤旋转时发出的嗡嗡声,这声音在汪子贤听来,简直是文明进步的协奏曲。
最困难、最关键的环节,无疑是织布。汪子贤只知道个“腰机”的概念,具体结构、操作要领一概不知。全靠胖墩调动数据库,检索了海量的考古发现报告、原始技术复原实验视频,结合当前能获取的材料(木头、皮革、石头),在汪子贤脑海中反复模拟、优化,最终确定了一个可行的原始腰机方案。
于是,木工坊里又忙碌起来。在汪子贤的亲自监督(和胖墩的暗中指导)下,匠人们选用坚韧的木料,制作了腰机的核心部件:两根平行的卷布轴和经轴,几片提升经线用的综片(最初就是用木棍和绳子简单制作),一个光滑的梭子,还有一把扁平的木制打纬刀。最重要的,还有一条宽宽的、结实的皮带,用于将织机的一端固定在织工的腰上。
腰机组装好的那天,纺织作坊里围满了好奇的人。大家都想看看,这堆木棍和绳子,怎么能把线变成布。
第一次实践由巧手姨亲自进行。她在女儿的帮助下,费了好大劲才将纺好的麻纱作为经线,按照要求整齐地缠绕在经轴上,穿过综片,固定在卷布轴上。然后,她坐在地上,将皮带束在腰间,双脚蹬住前方的经轴,利用身体后仰的力量使经线绷紧。这姿势本身就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