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亿万亡魂沉淀后的真空,是时间凝固成的琥珀,是面对亘古存在时灵魂失语的敬畏。
“牧羊人”僵立在原地,呼吸停滞,血液仿佛冻结。心脏室内没有声音,只有能量巨树散发出的柔和光晕在缓缓流转,如同无声的潮汐。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檀香与臭氧混合的气息,吸入肺中带着微弱的刺痛感,却又奇异地安抚着她过度紧张的神经。
白袍人睁开了眼睛。
那并非人类的眼睛。眼眶中是两潭旋转的、淡金色的漩涡,深邃得令人晕眩,仿佛将整个宇宙的星辰生灭都压缩其中。没有瞳孔,没有焦点,却让“牧羊人”感觉自己的灵魂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目光平静,浩瀚,带着一种超越时光的沧桑与淡然,没有丝毫敌意,却也没有任何属于生命的情感波动。
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仿佛一尊亘古存在的雕像刚刚被赋予了视觉。
能量巨树那根低垂的晶莹枝条,在距离“旅秣”眉心仅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下,微微颤动着,散发出愈发温暖柔和的光晕,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牧羊人”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场轻柔地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白袍人是谁?是敌是友?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白袍人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最终定格在她背上昏迷的“旅秣”身上。那淡金色的漩涡微微加速了旋转,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叹息般的意念波动,直接在“牧羊人”的脑海深处响起,并非通过空气振动,而是意识的直接共鸣:
【……承载着如此多的伤痕与回响……星火的余烬,钥的碎片,领域的印记,甚至……一丝彼岸的悲鸣……竟能汇聚于一体,而未彻底湮灭……】
声音古老,平静,带着一种解析万物本质的冷漠好奇。
“牧羊人”心中骇然。它一眼就看穿了“旅秣”体内纠缠混乱的根源!星火(星语者?)、钥、领域(迦南之魂?)、彼岸的悲鸣(林薇的残留?)……它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根能量枝条似乎接收到了白袍人的意念,尖端轻轻点在了“旅秣”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枝条接触的瞬间,旅秣身体表面那些狰狞的能量裂痕,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消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微弱的呼吸变得略微有力、平稳。一直困扰着他的、各种力量冲突造成的能量乱流,仿佛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疏导、安抚,暂时归于沉寂。
他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显着增强,脱离了随时可能熄灭的危境。
“牧羊人”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涌起一丝希望。这棵巨树和白袍人,似乎是在救治“旅秣”?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让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能量枝条并未收回,反而亮起了更加浓郁的光芒。巨树的树干上,那些原本缓慢流动的光丝骤然加速,无数细小的、闪烁着不同色彩和频率的光点 顺着枝条涌入“旅秣”的眉心!
“旅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深层次的、意识层面的剧烈波动。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眉心的皮肤下,那早已黯淡的符号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冲突的银、绿、紫,而是散发出一种趋于稳定的、内敛的暗金色微光,与白袍人眼中的漩涡颜色隐隐呼应。
更令人震惊的是,巨树上方,那些悬挂着的、内部闪烁着光影符号的透明晶体“果实”中,有几颗突然明亮起来,投射出模糊的动态影像,片段式地展现在“牧羊人”眼前:
一段影像:巨大的星语圣殿在阴影中崩塌,一个眉心有着闪亮符号的身影(伊瑟琳姆?)在烈焰中化作光点。
又一段影像:“彼岸”方舟在虚无中沉默航行,内部闪烁着冰冷的指示灯。
再一段影像:苍翠的星球(迦南?)生命网络剧烈波动,与无形的入侵者对抗。
甚至……还有一段极其模糊的、仿佛来自更久远年代的影像:一场波及星海的末日战争,无数奇异的造物在光芒中湮灭。
这些影像支离破碎,转瞬即逝,却带着强烈的情感烙印——牺牲、坚守、逃亡、毁灭……仿佛是无数文明、无数个体在面临终极灾难时留下的最后“回响”。
白袍人的意念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正在梳理……提取印记……加固容器……很有趣的融合倾向……‘观察者’的标记很淡……‘仲裁’的干涉痕迹明显……‘收割’的污染被某种力量暂时隔绝了……是‘钥’的本能,还是……别的什么?】
它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实验观察。救治“旅秣”的同时,也在读取、分析他体内承载的庞大信息!这些信息,似乎正被巨树吸收、记录,成为新的“果实”!
“牧羊人”感到一阵寒意。这棵巨树……难道是一个宇宙尺度的“回响”收集器?这个白袍人是管理员?而“旅秣”成了一个被解析的“样本”?
就在这时,白袍人的目光再次转向“牧羊人”,淡金色的漩涡仿佛能洞穿她的灵魂。
【……而你……‘钥’的持护者……命运的纤维因你而扭曲……你本身,也是一个强烈的‘回响’源点……携带的‘彼岸’信标……虽然沉寂,但痕迹犹在……】
它注意到了她!并且点破了她与“彼岸”和“钥”的关联!
白袍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的一只手。手掌白皙,手指修长,不像实体,更像是由纯净的光能量构成。他没有攻击,而是向着“牧羊人”的方向,虚虚一握。
“牧羊人”顿时感觉怀中一热!那个一直贴身携带的、早已耗尽能量、变得冰冷的黑色令牌碎片,竟然自主地飞了出来,悬浮在白袍人的掌心上方!
令牌碎片微微震颤着,表面那些暗淡的纹路亮起了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芒,与能量巨树和白袍人身上的光芒同出一源!
【……果然……是‘守望者’的次级信物……】白袍人的意念带着一丝了然,【……指引你来到此地的,不仅是混乱的时空褶皱,还有这信物与‘回响之树’的微弱共鸣……以及……他体内‘星火’对源头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