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冬天,冷得像是要把人的骨髓都冻住。周瑾瑜推开警察厅厚重的大门,一股裹挟着雪沫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呢子大衣的领口。街道上行人稀疏,个个都缩着脖子行色匆匆,只有日本宪兵的皮靴踏在冻硬的路面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咔咔”声。
距离他发出那封石沉大海的“独立宣言”,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漫长得如同七个世纪。每一天,他都在等待一个回应,哪怕是来自“启明”的雷霆震怒,哪怕是来自那个内鬼的疯狂反扑,也好过这死一般的沉寂。他像是一个被遗忘在孤岛上的水手,望着无边无际的、沉默的海洋,不知道岸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被整个世界抛弃。
那种被双方同时置于视线之外的感觉,并不轻松,反而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紧,让人窒息。来自组织的猜忌和可能的“清除”行动,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而清水一郎那边,自从那晚意味深长的“茶叙”之后,也再没有任何动静,但这种平静,更像暴风雨来临前令人不安的压抑。
他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脚步看似平稳,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留意着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盯梢者。卖烟的小贩,擦鞋的学徒,甚至是路边偶尔驶过的黑色轿车……每一个看似寻常的景象,在他眼中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他现在是真正的“孤狼”,不仅要面对前方敌人的明枪暗箭,还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可能射来的冷箭。
推开公寓的门,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食物香气的暖意包裹了他,暂时驱散了外面的严寒和内心的孤寂。
顾婉茹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就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缝制一件小衣服,针脚细密而认真。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回来了?今天怎么比平时晚了些?汤在炉子上温着,我给你盛一碗。”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走向厨房。她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行动间带着孕妇特有的小心翼翼,却又透着一股为母则刚的沉稳。
周瑾瑜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这个小小的公寓,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是他此刻唯一能够确定、唯一能够触摸到的真实和温暖。
“厅里有点杂事,耽搁了。”他含糊地解释了一句,脱下大衣挂好,走到餐桌旁坐下。
顾婉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排骨汤走过来,轻轻放在他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周瑾瑜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热气,却没有立刻喝下去。他抬起眼,对上顾婉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
“还是没有消息,对吗?”顾婉茹轻声问道,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周瑾瑜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勺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搅动着,清亮的汤水映出他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
“七天了,”他放下勺子,声音有些干涩,“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那封情报从来没有发出过一样。”
这种情况,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都要糟糕。激烈的驳斥,至少代表组织还在意他的存在,还在试图掌控他。而这种彻底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放弃,或者……是某种行动开始前的序曲。
“他们……会不会是根本没收到?”顾婉茹提出一种可能性,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希望渺茫。周瑾瑜使用的渠道虽然冒险,但却是他评估后认为最可能送达的。
“或者,收到了,但还在内部争论如何处理我这个‘叛逆’。”周瑾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又或者,那个内鬼已经采取了行动,截留了情报,甚至……已经派出了‘清理’人员。”
“清理”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了顾婉茹的心上。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