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公司,也没有联系任何熟人,而是独自一人,驱车去了帝都远郊的一座临湖酒店。那里环境清幽,人迹罕至。
他开了一个房间,手机关机,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他需要绝对的安静。
这几天,他如同一个重度瘾君子在经历最痛苦的戒断反应,脑海中反复上演着过往的一切,尤其是璃璟那双平静的眼睛和那些如同箴言般的话语。
“万物皆有迹可循。”
“你习惯了在‘果’的层面计算,却忽略了去感知‘因’的流动。”
“碎裂的镜子,照不出真实的倒影。你该修补的,是看向自己的那只眼睛。”
这些话,初听如同天书,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但当他强行剥离去所有情绪的外壳,只剩下纯粹的理性去审视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醒,开始如同潮水般,慢慢浸透他每一寸思维。
他站在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烟波浩渺的湖面,看着天际舒卷的流云。不再去想商业竞争,不再去想苏晚清,甚至不再去执着于璃璟本身。
他开始尝试着,用那种璃璟所说的“感知”方式,去“看”自己。
他看到自己的傲慢,源于内心深处对失控的恐惧;
他看到对苏晚清的执着,源于少年时对某种完美符号的投射与自我满足;
他看到对璃璟的疯狂,源于认知被颠覆后的巨大恐慌与不甘……
他甚至看到了傅氏集团那些看似精密的商业模型背后,所忽略的、属于“人”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
这种“看”,痛苦而赤裸,如同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亲手剖开自己的胸膛,审视那颗跳动着的、布满尘埃与伤痕的心脏。
但伴随着这极致的痛苦,一种奇异的、近乎新生的力量,也开始在他体内悄然滋生。
他拿起酒店提供的便签和笔,开始写下一些杂乱无章的字句,不是商业计划,不是战略分析,而是他对自己、对过往、对这个世界……最原始、最混乱,却也最真实的……思考。
与此同时,璃璟在别墅里,度过了一段真正称得上“退休”的宁静时光。
无人打扰,无事烦心。她看书,品茶,照料花草,偶尔对着那架施坦威钢琴,随手弹奏几个不成调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自然韵律的音符。
那条价值四千万的粉钻项链,依旧被她随意地放在工作台的角落,与那些水晶石块为伍,似乎真的被她遗忘了。
阿香逐渐习惯了小姐的这种状态,虽然依旧觉得小姐高深莫测,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笼罩在傅先生的低气压和苏小姐带来的隐忧之下。
然而,这天下午,璃璟在翻阅一本关于这个位面近代历史的书籍时,指尖在某一页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书页上,记录着数十年前一场波及全球的经济危机的起因分析,其中提到了某些关键金融节点的异常波动,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非市场性的操纵力量。
璃璟的目光,落在那些描述“异常波动”和“非市场性操纵”的字眼上,清澈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她合上书,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遥远的空间,落在了帝都某个方向。
她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恶意的“涟漪”,正在空气中悄然扩散。那涟漪的源头,指向了一个她并不陌生的气息——苏晚清。
而且,这涟漪的振动频率,隐隐与她手中这本书里描述的、某种人为制造混乱的“模式”,有着一丝……令人不悦的相似。
她不喜欢这种试图扰乱平静的“噪音”。
璃璟微微蹙了蹙眉,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
名为“不悦”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