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璃璟解决掉大半盆小龙虾,指尖和唇瓣都被辣得微微红肿,却更添几分鲜活艳色时——
砰!
卧室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厚重的实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一股冷冽的、带着室外寒气的低气压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优越身材,面容俊美如同雕琢,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淬了冰,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璃璟……和她膝上那盆显眼的小龙虾上。
傅斯珩。
他似乎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赶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酒气。他的脸色很沉,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浓重。
阿香吓得浑身一哆嗦,脸瞬间白了,嗫嚅着:“先、先生……”
傅斯珩根本没看她,他的目光死死盯在璃璟身上,特别是她那双沾着油渍的手和那身与平时风格迥异的睡袍上。男人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阿香几乎要晕过去,她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先生最不喜小姐不守“规矩”,尤其是模仿苏小姐的规矩。
终于,傅斯珩动了。
他迈开长腿,一步步走进房间,锃亮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哒、哒声,如同敲在人的心尖上。他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璃璟,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悦。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惯有的、发号施令般的压迫感。
璃璟慢条斯理地摘下一只手套,又拿起旁边的湿毛巾,仔细地擦了擦嘴角和手指,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完全没有往日在傅斯珩面前的小心翼翼和惶恐。
然后,她才抬起眼,迎上他那迫人的视线。
她的眼睛很亮,因为辣意而泛着水光,却又清澈见底,没有丝毫闪躲。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拿起旁边的冰镇啤酒,仰头喝了一小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辣意,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傅斯珩的眉头狠狠一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璃璟。不再是那副柔顺的、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娃娃模样,眼前的她,带着一种陌生的、鲜活甚至可以说是……肆意的气息。
这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仿佛某种一直掌控在手中的东西,突然脱离了轨道。
“我问你,在、做、什、么?”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璃璟终于放下了啤酒杯,玻璃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仿佛在看着一个无法理解简单需求的、吵闹的孩子。
“如你所见,”她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傅先生,我在吃宵夜。”
“吃、宵、夜?”傅斯珩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的目光扫过那盆红艳的小龙虾,扫过那杯冰啤酒,最后落回她那张因辣意而染上绯红、竟比平时死气沉沉的模样生动明媚了不知多少倍的脸庞上。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不是因为她破戒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也不是因为她穿了“不该穿”的衣服。
而是因为她的态度!
这种平静!这种淡然!这种……仿佛他傅斯珩的存在,对她来说,还不如眼前这盆廉价的小龙虾重要!
她不是应该哭着向他解释吗?不是应该惶恐地道歉吗?不是应该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永远保持着那副温顺的、模仿着另一个女人的姿态吗?
为什么她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为什么她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苏晚清的影子?
这种失控感,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傅斯珩,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他猛地俯身,一把攥住了璃璟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璃璟微微蹙起了眉。
“璃璟,”他逼近她,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眼神阴鸷,“不要在我面前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收起你这套莫名其妙的做派!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的身份?一个替身?
璃璟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心底那点因为美食而升起的好心情消散无踪。
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没有挣扎,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傅斯珩紧攥着她手腕的手背。
那触碰,极其轻微,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却让傅斯珩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震!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力道。
就在这瞬间,璃璟抬起眼,直视着他那双盛满怒意的眸子。她的眼神深处,那片平静的湖泊之下,仿佛有古老的冰川在移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威严。
她看着他,红唇微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傅斯珩的心上:
“傅先生,你也别忘了。”
“……”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我只是长得像她。”
“但我,不是她。”
傅斯珩瞳孔骤缩,攥着她手腕的手,彻底僵住。整个房间,只剩下窗外遥远的车流声,和他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咚。
咚。
咚。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朝着未知的方向,轰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