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长接过话头,他的语气少了几分平日的戏谑,多了一份学者的严谨:“四大君主掌握的权能各不相同。譬如大地与山之王,被普遍认为拥有‘最强的威能’;而青铜与火之王,则被尊为‘炼金的王座’。因为唯有他掌控着足以触及法则的极致火焰,才能达到炼金术的终极境界。”他走近桌边,指尖虚拂过一柄短刀的曲线,“这七柄武器在工艺上已臻化境,可以说,它凝聚了历史上一切冷兵器所追求的‘美德’。而这些‘美德’的汇聚,将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杀伤力。”他话锋一转,抛出一个关键问题,“用它们来杀人,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那么,龙王为何要耗费如此心血铸造它呢?”
“自相残杀。”路明非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凝视着那并列的、闪烁着寒光的刃口,仿佛早已看透了其中的宿命。
昂热闻言,缓缓点头,印证了他的判断:“我们猜测,它被铸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用来杀死其他的初代种。”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七柄武器,分别对应七位君王不同的弱点——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色欲。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意图用他在炼金术上的极致成就,来审判他的七位兄弟。”他顿了顿,指向刀匣外壁那些古老的铭文,“那些古希伯来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别逗了!”被捆在椅子上的芬格尔忍不住插嘴,即使身处困境也不忘吐槽,“龙王听起来没一个像是好色的,‘色欲’这玩意儿,该不会是诺顿针对校长您老人家特别铸造的吧?”他扭动着身体,继续发出灵魂拷问,“而且他为什么要杀其他龙王?他们不是应该联合起来,先把我们这些人类轰翻在地吗?”
昂热并没有因芬格尔的打断而动怒,反而耐心地解释道:“龙族是一个彻头彻尾笃信力量的族类。在他们眼中,所谓的血缘亲情,远不及对绝对力量的尊崇。如果某位龙王认为他的兄弟过于弱小,不配继续存在,他会毫不犹豫地挑起战争,毁灭并吞噬对方。”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看到了古老历史的尘埃,“龙族的兴盛与灭亡,都根植于这种暴虐的传统。龙族永远由王统治,而一个王的命运,往往就是被新的王杀死。他们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传承和凝聚那至高无上的力量。”
“龙族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族类,”他低声说,“他们暴虐地吞噬同类,却又会因同类的死亡而怀有刻骨的悲伤。”
“听起来……内心真是扭曲得可以。”芬格尔在椅子上扭了扭,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又想起更实际的问题,歪头看向桌上那排凶器,“不过这东西真的能杀死龙王?尤其是最小的那柄匕首……看着细巧巧的,能刺穿龙王的鳞片吗?”
“现在不行。”副校长干脆利落地回答,同时伸手,将一柄柄刀剑从桌面上拔起,动作沉稳地将它们重新合入那个黑色的刀匣内。“因为你此刻看到的,并非真正的‘七宗罪’。”
说完,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抬起手,将食指放入口中用力一咬,随即竖起流血的手指,让那滴殷红的血珠清晰地展现在每个人眼前。然后,他缓缓地将这滴血涂抹在刀匣表面那繁复的铭文之上。
鲜血仿佛拥有生命般,迅速渗入铭文的沟壑,将其填满,勾勒出诡异的图案。
“闪开一些,”副校长沉声示意,目光紧盯着刀匣,“它要醒了。”
即便他不说,房间里的所有人也已经在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发生——那个刀匣,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它“活”过来了,就像有强健的心脏在匣内搏动,而且不止一颗,是七颗!七柄刀剑同时苏醒,七种截然不同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有的沉闷如古寺洪钟,有的急促如战场急鼓,汇合成一支暴虐而充满力量的交响乐。
刀匣的表面,原本黯淡的蒙皮之下,逐渐显现出暗红色的、如同藤蔓或血管般的诡异花纹,它们蜿蜒盘绕,仿佛是这个“生命体”的血脉系统。那搏动的心脏,正将狂躁的“血液”泵送到它的全身,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开始弥漫开来。
副校长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路明非身上。
“现在,再试试把刀剑拔出来,”他沉声说,“从明非开始。”
路明非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心知肚明这些都是老唐赶工出来的仿品。他走上前,左右开弓,动作流畅得像是从刀架上取用寻常兵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一路从最短巧的“色欲”拔到了造型最狰狞的“暴怒”,七柄刀剑依次出鞘,寒光凛冽。
他这举重若轻的模样,把昂热校长和弗拉梅尔副校长都给看愣了。
“行了,下一个,芬格尔。”副校长击掌示意。
刚被解开束缚的芬格尔得意地活动了下手腕,特意在路明非面前炫耀般地屈起手臂,展示他那铁疙瘩般结实的肱二头肌。这家伙确实有一双强壮的胳膊。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握住刀柄,低喝发力,竟也颇为顺利,一路拔到了“贪婪”那柄苏格兰阔剑。他挥舞着阔剑,脸上写满了得意,但当他试图挑战下一柄“饕餮”时,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无论怎么憋红了脸使劲,那刀剑都在匣中纹丝不动。
“最后,楚子航。”副校长的声音平静无波,“当作一次考试吧,尽你最大的努力。”
“是。”楚子航应声走到桌边,他没有像芬格尔那样鼓噪肌肉,而是缓缓调整呼吸,气息沉静。他的体能专修是太极,讲究以柔克刚,在极致的柔韧中爆发出远超纯粹蛮力的能量。
他拔“色欲”时轻描淡写,如同从筷子套中抽出筷子;拔“饕餮”时则扎下马步,意守丹田,一次发力便成功出鞘。芬格尔在一旁看得再也得意不起来,他刚才可是嚯呀嚯呀地折腾了好一阵子。
楚子航调匀呼吸,握住了“贪婪”的刀柄。他凝神守一,绵长的气息仿佛从丹田直贯指尖,骤然发力!
然而,预想中的出鞘声并未响起。
几滴殷红的血珠,无声地滴落在昂热校长那饱经摧残的办公桌桌面上。
楚子航站在原地,默默摊开自己的掌心。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愣住了,谁都以为以楚子航的状态,至少能拔到“暴怒”,从他前两柄举重若轻的表现来看,他显然还有余力。但此刻,那柄苏格兰阔剑在刀匣中岿然不动,而刀柄上那些密集的金属鳞片竟骤然张开,如同活物的逆鳞,锋利地刺伤了他的手心。直到楚子航缓缓挪开手,那些鳞片才仿佛失去敌意般,缓缓收拢回去。
他被“贪婪”拒绝了。
“考试结束,”副校长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解散!”
人群散去,办公室重归寂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路明非走到门边,却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最后一句话,”他看向昂热校长,语气认真,“如果芬格尔真的不想去……我觉得,不该勉强他。”
昂热校长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深邃:“你们是不是都以为,那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柴?”他微微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错了。芬格尔·冯·弗林斯,曾经是学院毋庸置疑的‘A’级精英,参与过多次高危任务,是当时学生中最有经验的执行官。他后来不再执行任务,只有一个原因——”校长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在某次任务中受了极重的伤,重到……甚至影响了他的神智。你们现在看到的,并非他真实的样子。虽然以前他也确实胡闹,但不像现在这样……近乎自弃。十年前我眼中的他,就如同现在我眼中的你一样,光芒夺目。”
路明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确实知道芬格尔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但关于那些被尘封的过往,他也知之甚少。
门被轻轻带上,脚步声远去。片刻后,侧面的小门无声滑开,去而复返的副校长扶着一把椅子,在狼藉的办公桌旁坐下,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了许多,变得严肃。
“现在,我们终于能证明了,”副校长的手指敲了敲那黑色的刀匣,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路明非的血统,是当之无愧的‘S’级。甚至……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纯粹、更接近本源。所有的刀剑都毫无保留地认可了他,那种契合度,简直就像……一尊人形的龙王。”
昂热校长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也许下次,该让恺撒也来试试?”
副校长挑眉,直接反问:“你自己为什么不亲自试试?”
昂热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冰冷的刀匣表面,如同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又或是……一个沉睡的噩梦。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丝极少显露的、近乎脆弱的复杂情绪。
“有点……害怕。”他轻声说,仿佛在承认一个深藏的秘密,“害怕知道自己的极限,害怕证实有些事……终究是做不到的。”他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淬火的刀锋,“我必须坚信自己是那个能完成一切的人,是注定为龙族敲响丧钟的人。一个肩负这种使命的人……不能是一个有极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