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循声看去,是内阁首辅瞿式耜。
见殿内众人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瞿式耜继续道:“陛下,诸位大人,要想推行盐铁专营,西南一地除了如今进攻云南平定土司的孙可望部大西军外,还有浔州陈邦傅部。”
“盐铁专营一旦推行,不仅能为朝廷获得持续稳定的财政收入来源,且能通过经济遏制云南大西军孙可望等一众将领,此事能否顺利实行,基础在于朝廷能否在此辈狗急跳墙,兴兵来犯之际,顶住进攻。”
瞿式耜的一番话,将众人拉回最为现实的问题之中。
朱由榔并未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焦琏与卢鼎二人。
内阁几位大臣同样看向二人。
一瞬间压力瞬间压到焦琏与卢鼎肩上。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焦琏走到西南全境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来回移动。
而卢鼎则是看向广西全境地图,尤其是与云贵接壤之地。
众人看着二人,谁也没有开口,静静等待二人。
良久之后,焦琏躬身一礼:“陛下,大西军若从云南进攻广西,其路线必然受云贵高原和广西盆地之间复杂地形限制。其主要进攻路线无非以下几条,且每条路线都有其利弊和关键节点。”
“进攻广西,主要有三大方向,北路经贵州迂回,具体路线是从云南东部北上,进入贵州西南部,随后从广西西北部的泗城州、镇安府一线切入。”
“从北路进攻的优点是可以避开我军重兵布防的正面,进行大范围迂回,有可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柳州等地,切断广西内部联系,随后直扑桂林。
缺点则是路线最长,后勤压力巨大,且途经贵州土司地界,不确定性高。行军消耗大,速度慢。”
朱由榔和一众朝臣站在西南地图前,目光随着焦琏的手指而动作。
说完北路,焦琏手指再回到云南。
“中路则从云南广南府出发,直接东进,突破通往广西的天然通道,攻击归顺州、下雷州等地,随后沿着右江河谷,水陆并进,直扑南宁。”
“此路优点是距离最短、最直接的路线。右江河谷是一条天然的进攻走廊,便于大军行进和后勤运输。”
“但缺点是除桂林外,广西各路军队在此路线上有重兵布防。沿途的关隘、堡垒将是惨烈的战场,容易打成消耗战,届时臣亲率京营大军,直扑此地。”
众人点点头,这一条路线最直接,难度也最大,届时即便攻下广西,大西军也势必损失惨重。
“陛下,最后一条路则是南路迂回边境,从云南东南部临安府出发,向东南方向,进入安南边境的复杂区域,如思明府、钦州地区,夺取出海口,再从南面向北包围南宁继而进攻桂林。”
“此路优点是,极其迂回,完全出乎意料,若能成功,可以彻底切断南宁与海路的联系,对我方造成巨大的政治和心理恐慌。
缺点则是路线最复杂,途经大量土司领地和烟瘴之地,非战斗减员会非常严重。后勤保障几乎是噩梦,而且容易与安南势力发生冲突。”
焦琏说完自己的分析之后,眉头紧锁,当即沉声道:“陛下,无论大西军从哪一路进攻,仅凭我们手中兵马实在难以抵御。”
“陛下,对待大西军,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当大西军压境,建奴若是有大动作,朝廷恐…”
焦琏没有说完,但殿内所有人都明白,仅靠如今这点兵马根本阻挡不了大西军。
张献忠死后,大西军二十万兵马撤离四川,即便这一路有所损耗,但主力仍在,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榔包括一众重臣在此事上如此慎重。
殿内一时间陷入安静之中。
一边是大西军的威胁,一边是盐铁专营与商税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朝廷现在太需要这些利润用于发展西南,以及建军练兵。
朱由榔迅速在脑海之中思索对策,盐铁专业和商税,自己绝对不能放手。
同时也不能逼得大西军与朝廷决裂,那么只有让出一部分利益,同时满足孙可望此人对于权利的渴望以及个人野心。
历史上,孙可望与朝廷联合,上疏请封秦王,结果朝廷一片反对。
孙可望多次派人向永历朝廷请封,甚至以武力相威胁。
永历朝廷在压力下,最终同意封孙可望为秦王,但孙可望对此并不满意,认为朝廷态度不够郑重。
在未得到正式册封的情况下,孙可望在贵州自行称秦王,设立官职,发布政令,形同割据。
在后期,他不再满足于做一方诸侯,而是企图取代永历皇帝,欲行禅代之事,这直接引发了南明内部不可调和的分裂。
孙可望的专权行为引起永历朝廷和其他将领的不满,尤其是与李定国的矛盾日益尖锐。
后来孙可望与李定国内讧,最终孙可望兵败投降清朝。
他的投降使清军获得西南地区的重要情报,加速了南明的灭亡。
由此可见,孙可望此人野心极大,在朱由榔原本的计划之中是通过拉拢李定国、刘文秀等大西军将领,随后孤立孙可望,以争取足够发展时间。
当自己掌控的军队强大之后,届时再视情况,如何拔掉孙可望这个毒瘤。
这个计划如今也能实施,但前提是不能逼得孙可望马上动手。
“陛下,臣以为南宁可继续设立盐铁司,届时孙可望立足云南之后,朝廷可适当为其让出一部分利益,先稳定住孙可望。”
正在朱由榔思索之时,王化澄的声音再次响起。
殿内众人看向王化澄。
“孙可望包括大西军各路将领,进入云南是打着共扶明后,恢复江山的旗号,足以说明,他们不再以流寇自居,而是公开宣称要拥护朝廷的正统政权。”
“陛下,若是他们继续以大西军的身份活动,会被云南当地的官员、士绅和民众视为贼寇,必然遭到激烈抵抗。即便他们已经在云南立足,这也不敢公开反对朝廷。”
“如此一来,联合抗清将是他们如今的唯一选择,待孙可望等人在云南稳定之后,接下来势必与朝廷谈判联合之事,届时朝廷自可谈西南一地盐铁贸易以及商税之事。”
王化澄声音落,卢鼎抱拳道:“陛下,王大人,诸位大人,若孙可望等人投降建奴又当如何?”
王化澄轻抚自己胡须,随后摇了摇头:“断不可能,若是孙可望等人有投降之心,早在四川之事便可直接投降建奴,又何必打着共扶明后,恢复江山的旗号,进入贵州和云南?再者,即便孙可望有投降之心,可大西军并非孙可望一人执掌,还有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三位将领。”
“而他们不见得有投降建奴之心。”
“陛下,如今现在南宁设立盐铁司,朝廷可在未来与大西军降临谈判时占据主动,即便孙可望等人心有不满,朝廷可给予他们封赏,孙可望有野心,不若在封赏一事上给予其更高的爵位赏赐。”
王化澄说完,朱由榔目光看向瞿式耜、严起恒等人。
“陛下,王大人所言可以施行,但朝廷需做好准备,尤其是在南宁增兵,护卫盐铁司,再者,浔州陈邦傅必须加快处理,届时朝廷便可专心应对大西军一众将领。”
内阁首辅瞿式耜当即表态,随后严起恒也同表态。
朱由榔点点头,看向焦琏和卢鼎。
“焦卿,卢卿,你们二人加快补充训练兵员,不必计较银钱花费,但一定要能战之兵,缺钱缺粮,朕从内帑给你们出。”
“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严起恒返回户部衙门后,当即思索派谁去南宁实行盐铁专营一事。
派去南宁的官员非常重要,他们是去动无数人的奶酪,会面临巨大的诱惑,金钱、美色、承诺和致命的威胁刺杀、陷害。
必须对皇帝朝廷和中兴大明的事业有不可动摇的信念,才能不为所动,坚持到底。
此人必须能清晰地向商民解释政策,能义正词严地拒绝贿赂,能在被围堵、威胁时,依然沉着冷静,维护朝廷尊严。
他们需要在皇帝、内阁、锦衣卫、地方官僚、士绅、商人等众多利益集团间周旋。一味刚强易折,一味软弱则事必不成。
懂得何时该用圣旨压人,何时该与地方官妥协;知道如何借助锦衣卫的威慑力,又避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