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理了理衣冠,四平八稳的走上龙椅。
随侍太监高呼:“陛——下——升——殿——!”
朱由榔坐定后,鸿胪寺官员出班,引导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的大礼。
鸿胪寺官员高唱:“排——班——!”、“进——!”、“跪——!”、“叩——首——!”、“山——呼——!”
一众文武按照流程完成礼仪。
“臣等恭请皇上圣躬万安。”
文武官员齐刷刷拜倒参拜。
朱由榔看着殿内的一众文武大臣,内心之中第一次将自己当成了这个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的帝国皇帝。
在此之前,朱由榔并未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一方面外部建奴逐步蚕食大明王朝还剩下的国土,另一方面内廷王坤、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等人在侧。
一直以来,朱由榔心中始终觉得不安。
昨天总算解决了内廷王坤和马吉翔等人,再加上抄了三百多万银钱能够支撑培养一支一万五千人左右的精锐军队。
当然不包括骑兵在内。
三百万至少足够这支军队两年消耗。
这两年只要在广西稳定住,有严起恒和张同敞同时展开盐铁专营以及屯田等长期经济策略,两年后足以供给这一万五千人的精锐军队,说不定还能继续扩军。
想到此处,朱由榔嘴角闪烁一抹笑意,再次看向朝中大臣底气足了不少。
无他,如今已经控制整个桂林卫、锦衣卫,再加上焦琏新组建的五军营五千战兵。
如今整个桂林城所有武装力量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
“朕安。”
一众文武大臣纷纷起身,手持笏板眼观鼻鼻观心。
朱由榔并未开口,目光扫过下方一众大臣。
双方都在等。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蓝色官服却打着鸂鶒补子,头戴獬豸冠,手持笏板的官员出列躬身一礼。
“陛下!臣监察御史郭璠冒死劾奏!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假借筹措军饷之名,在桂林纵兵横行,对士绅富户敲骨吸髓,强索银钱!
以致民怨沸腾,士林侧目!此等行径,与流寇何异?简直是在动摇国本,毁我大明最后一点人心!请陛下明正典刑,以安天下!”
朱由榔目光定在郭璠身上,此人官居七品,以直言敢谏闻名朝廷。
不过在听到马吉翔以假借筹措军饷之名搜刮桂林士绅富商时,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转而升起一阵杀意。
郭璠的弹奏,好像一滴水滴入油锅内,朝堂立马炸开了锅。
“马吉翔狼噬桂林,竟使士绅悬梁于祖祠!臣请按‘监守自盗’条剐此獠!朝廷营立即释放被锦衣卫抓的良善士绅商人,且退回被马吉翔趁机搜刮的钱财。”
“臣冒死劾奏!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假筹饷之名,行盗匪之实。”
“臣附议…”
…
大殿内数名官员纷纷出列,细数马吉翔罪证,朱由榔眼睛微眯,盯着下方的几名官员。
“他们是怎么知道马吉翔搜刮桂林是为了筹集饷银钱财?”朱由榔脑海之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
而且即便是要杀马吉翔也不能以筹集饷银的由头杀,而是以马集乡擅权误国、结党营私甚至私通建奴都可以。
如此一来加上马吉翔查出的罪证,直接将这些士绅豪商钉死,抄的三百多万银子自然而然能够留下。
但若是让这群官员将此事定成为朝廷筹措饷银,马吉翔借此贪墨,那么不仅这些作恶多端,欺压良善的士绅豪商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而且这些银子也得全部退回去。
一瞬间朱由榔脑海之中闪过数道念头,视线在赵城和几位心腹大臣脸上扫过。
尤其是赵城,感受到朱由榔的目光之后,心中一凛。
此事只有几位心腹大臣和贴身护卫徐啸岳与赵城知道。
瞿式耜和严起恒等大臣,包括赵城,面上闪过惊愕和疑惑之色。
显然他们也不清楚消息为何泄露。
但略一思索二人便释然了,这群人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么做的目的也不过是利益牵扯其中。
朱由榔指尖轻叩龙椅扶手,目光如刀锋般掠过跪伏在地的官员们,最终定格在赵城微微发白的脸上。
“莫非是赵城泄露出去的?”
就在此时,瞿式耜突然出列,声如洪钟打断喧嚣:启奏陛下!马吉翔罪证确凿,然其所为绝非是为筹措军饷!
严起恒立即会意,袖中拳头紧握,扬声道:瞿阁老所言极是!若按尔等所言马吉翔假借筹饷贪墨,岂非将桂林数万遭士绅豪商荼毒的百姓冤屈尽数抹杀?
说着猛然转身指向跪地官员,尔等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可敢让桂林父老上殿作证?
赵城突然惊醒般抬头,冷汗瞬间浸透朝服。他疾步出列跪倒: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马吉翔是假借为民伸冤,根本不是为朝廷筹集粮饷,但被抄家的这些桂林士绅豪强,欺压当地良善、荼毒桂林百姓,甚至暗通建奴乃是铁证,锦衣卫暗档皆有记载!
听到三位大臣的奏对,朱由榔只觉恍然大悟。
这群提出马吉翔为筹措饷银的官员,一方面是想将桂林士绅豪商摘出来,钱财银子朝廷退回,今日在朝堂上做这些事情的官员也能得到好处。
另一方面则借此机会铲除马吉翔。
还有最深层次的一点,将马吉翔假借筹措军饷的罪钉死,那么必然牵扯到皇帝。
毕竟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只有皇帝能够调动。
马吉翔这么做显然是奉了皇帝的命令。
而他们作为直言敢谏,纠正皇帝错误的臣子,一来可以博得名声,二来也以此制约皇帝行事。
此事一旦做成,朱由榔好不容易收回的权力,甚至于有些时候乾纲独断,直接被这群官员粉碎。
未来也必然要受他们制约。
这是文官集团在自己手里抢权力,而且自己这个皇帝还得背上与民争利败坏祖宗法度的昏君、暴君之名。
不过片刻,朱由榔想通了这一点。
瞿式耜和严起恒心中叹息一声,继而无比愤怒。
大明帝国已经风雨飘摇,而这些臣子现在想的还是争权夺利。
“当真好算计。”朱由榔内心感慨,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群文官的手段。
原本只是以为这群人是想借着此事搞钱,维护自身利益,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的目的竟是在自己手中夺权。
赵城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死寂。
正此时,试授户科给事中蒙正发深吸一口气出列,他并未直接硬撼“私通建奴”这项新罪名,而是巧妙地将话题拉回他们的主战场。
蒙正发面向瞿式耜,语气看似恳切,实则尖锐:“瞿阁老、严大人赤胆忠心,下官敬佩!赵指挥使所呈罪证,若查实,马吉翔自是罪该万死!”
随后话锋随即一转:
蒙正发声音提高,转向御座:“然而,一码归一码!马吉翔结党营私、或有不臣之心,此乃其罪一;但其假借圣意,在桂林城以筹措饷银为名,行搜刮民财之实,此乃其罪二!二者岂可混为一谈?”
说到此处,蒙正发言辞愈发激烈,带着一丝为民请命的悲愤:
“若因其有结党之罪,便将其在桂林所行横征暴敛之事轻轻揭过,那桂林士绅商民被罚没的家产又如何算?天下人只会说。”
说到此处他略作停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龙椅上的朱由榔。
“是朝廷…纵容鹰犬,行此与民争利之事!届时,朝廷威信何在?陛下清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