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集体买的肉,你们想吃,也行。但是不能白拿,得按市价,花钱买。咱们集体,不养光想占便宜,不出力的人!”
“好——”
这一次的呼应声更加整齐和响亮,尤其是那些交了地的人家,喊得格外卖力,像是要把前段时间受的窝囊气都喊出来。
巨大的声浪在屯子上空回荡,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意。
看来大家都不待见他们。
看不惯他们很久了!
“有肉吃喽,跟着集体走,就是有奔头!”一个交了地的老汉激动地扯着身边儿子的胳膊。
“俺家明天就下地,使劲干!”一个年轻后生挥舞着拳头。
孩子们虽然不太懂大人间的机锋,但也被这气氛感染,跟着大人一起蹦跳欢呼:“吃肉!吃肉!”
与这热烈的场面格格不入的,是李铁柱那几个人。
李铁柱的脸由红转青,脖子上青筋都绷了起来,他猛地一跺脚,朝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唾沫星子。
拉着脸对身边同样脸色铁青的几个相熟不愿交地的农户低声吼道:
“走,咱回家。谁稀罕他们这口骚肉。”
他旁边一个干瘦的婆娘撇着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就是,好像谁没吃过肉似的。那黑瞎子肉又腥又柴,白给俺都不惜要吃。”
另一个汉子也嘀咕道:“拿块肉就想收买人心?俺那自留地种上菜,够换多少肉了?得意个啥……”
话虽这么说。
但他们转身离开时那僵硬的背影,以及后悔的情绪,却清晰地落在众人眼里。
见他们离开。
林大生猛地提高嗓门,转向人群:“立杰,张屠夫呢?死哪儿去了?赶紧叫他来!”
“来了来了!催命呢这是!大晚上的,刚躺下……”
一个洪亮如同破锣,又带着点被吵醒的不耐烦的声音,从人群外围轰隆隆地传来。
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魁梧,腰围几乎快赶上身高,像半截黑铁塔似的壮汉,分开人群,如同劈波斩浪般挤了进来。
正是西河屯唯一的屠夫,张屠夫。
他穿着一件油光锃亮,几乎能照出人影的黑棉袄,外面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厚帆布做的,上面沾满了深褐色陈旧血迹和新溅血点的旧围裙。
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柳条筐,里面哐当作响,隐约可见厚背砍骨刀、细长剔肉刀、磨刀棒、磨刀石等一应家伙事儿,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冰冰的金属光泽。
张屠夫一挤进来,那双被胖脸挤得有些小的眼睛,瞬间就被爬犁上的巨熊“吸”住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那破锣嗓子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我滴个亲娘姥姥哎!这……这他娘的是黑瞎子?这怕是黑瞎子他祖爷爷吧?这么大个儿?你们几个……真他娘的是这个!是这个!”
他冲着苏清风、张志强等人。
真心实意地,用力竖起了两只沾着油污和陈年血渍的大拇指。
满脸的横肉都因为极度的佩服而舒展开,挤成了笑模样。
他像个最挑剔的买主,绕着爬犁走了足足两圈。
不时伸出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用力戳戳熊背上厚实的皮毛。
又捏捏熊后腿那粗壮的肌肉,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冻得硬邦邦的触感。
最后,他停在熊头前,看着那几个致命的伤口,惋惜地咂咂嘴:
“行,真够劲儿。是个硬茬子。……唉,就是这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