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这声惊叹,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丢进了冷水里,瞬间激起了巨大的反应。
围拢过来的屯民们,整齐划一地倒吸着寒冬末尾那几度气温下的凉气,发出“嘶嘶”的声响。
那视觉冲击力,太霸道了。
昏黄摇曳的风灯、马灯光线下。
爬犁上那团巨大,黑黢黢的阴影。
像是把屯口这片空地都压得陷下去几分。
熊尸瘫在那里,像一座倾覆的小山包。
毛发上凝结着暗红色的冰碴、泥浆和草屑,散发出混合着血腥、泥土和野兽本身浓烈膻腥的气味,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我的老天爷祖宗哎……”
一个穿着破旧棉猴,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拄着拐棍的手都在抖,他眯缝着眼,努力想看清这庞然大物的全貌。
“这……这他娘的是成了精了吧?瞅这身量,五六百斤都打不住喽!”
他旁边一个抱着娃娃的年轻媳妇,吓得往后缩了缩,怀里的孩子却兴奋地指着熊爪子:“娘,看!大爪爪!比……比俺的脸盆还大!”
那粗壮弯曲,沾着泥污和暗褐血渍的熊掌,确实比娃娃的圆脸还要大上一圈,爪尖即使蜷缩着,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悍。
“乖乖隆地咚……”
另一个中年汉子咂摸着嘴,目光在熊头上那几个狰狞的窟窿和脖子处那截断木桩上逡巡。
“这得是挨了多少枪?吃了多少斤铁砂?脑袋瓜子都开瓢了……我的妈,清风他们几个……真把这阎王爷给撂倒了?真他娘的是这个!”
他用力地竖起大拇指,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后生可畏的佩服。
“张叔宝刀不老!清风那娃,也是好枪法,指定是打了要害!”
“永强、友刚这俩愣头青,这回可算出息大发了!你看给累成啥熊样了,瘫那儿跟滩泥似的。”
“志清看着还行,就是脸煞白,没一点血色,吓着了吧?”
“立杰跑得飞快喊人,腿脚倒是利索……这熊瞎子……俺滴娘,这得吃多少顿啊?够咱全屯子解老馋了!”
议论声嗡嗡作响,如同开了锅的滚水,在寒冷的夜空气里蒸腾起一片白蒙蒙的哈气。
这头突然降临的巨熊,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将这长白山下,冬末春初沉寂许久的西河屯,彻底点燃了。
人群骚动着,指指点点,孩子们在大人腿缝间钻来钻去,试图看得更清楚,又被那浓烈的腥气和狰狞的死状吓得缩回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从屯子里传来。
“让让!都让让!队长来了!”有人喊道。
人群分开一条缝隙,队长林大生疾步走来。
他显然是刚从热炕头上被揪起来。
头上那顶旧狗皮帽子都戴歪了,身上那件厚重的老棉袄扣子都没扣齐,胡乱地掩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脚上趿拉着一双张嘴的老棉鞋,鞋帮上还沾着炕沿下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