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
长白山西河岭,像是一个刚从漫长冬眠中苏醒的巨人,慵懒地舒展着筋骨。
冬日那身厚重的银装被日渐温暖的日头耐心地剥去,化作无数道涓涓细流,顺着山石的脉络叮咚而下,像无数条透明的蛇,在枯枝败叶和黝黑的山土间蜿蜒穿行。
这些雪水浸润了大地,也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山间每一寸道路都变得泥泞不堪,人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黏稠冰冷的泥浆像是有生命的怪物,贪婪地吸附、拉扯着每个人的鞋底和裤腿,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额外的力气。
张志强走在最前头,作为这支小队的领头人,他神情专注,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
他穿着那件油渍斑斑的旧棉袄,袖子高高挽到小臂,露出虬结而黝黑的肌肉。
肩上那个硕大的荆条背篓里,装着绳索、小镐、有限的干粮和一壶能救命的清水。
而他手中那杆擦拭得锃亮,泛着冷冽钢蓝色的53式步骑枪。
此刻不仅仅是狩猎的工具,更是这支深入初春复苏,危机四伏的山林的小队的胆魄所在。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梳子,一遍遍梳理着周围光秃秃的树干,嶙峋古怪的山石以及每一个可疑的阴影。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王友刚、刘志清和郭永强,都是打猎队里经验丰富,胆大心细的好手。
王友刚手里拎着一把刃口磨得雪亮的开山刀,不时挥动,劈开前方过于茂密,纠缠不清的枯藤和那些带着尖刺,试图阻拦去路的灌木枝杈,开辟出一条勉强能通行的路径。
郭永强则提着一把厚背柴刀,眼神同样机警地扫视着侧翼,防备着可能从视线死角窜出的危险。
刘志清年纪最轻,体力好,被安排在队伍中间,主要负责背负那个更大的,准备用来容纳更多草药的麻袋,以及一些公共物资。
走在队伍最后,气喘吁吁,眼镜片上常常蒙着一层水汽,却依旧目光炯炯,如同寻觅宝藏的探险家的,是卫生所村医李大山。
他背着一个略小些,但内部分隔极其细致的药篓。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型号的小药铲、小药锄、铜制药杵、捣药罐以及一叠干净的布包。
他脚上那双几乎快要磨破底的解放胶鞋,此刻已经沾满了泥浆,裤腿直到膝盖部位更是糊满了黄黑色的泥点子。
但他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疲惫,反而洋溢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兴奋与期待。
他不住地四下张望,鼻子偶尔还用力嗅一嗅,像是空气中都飘散着草药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