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生赶着马车,一路紧赶慢赶,心头像压着块磨盘。
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的“嘚嘚”声,敲得他心烦意乱。
到了公社大院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条被扔在角落,墨迹淋漓的横幅,心头火“噌”地就冒了起来,脸色黑得能拧出水。
王友源和杨国栋早已站在院里等着,两人脸色也都阴沉着。
王友源见他下车,几步迎上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和恼火:“大生。你怎么搞的?工作怎么做的?尾巴没收拾利索,让人堵到公社大门来了。这影响多恶劣。让别的队怎么看?让公社领导怎么想?”
林大生抹了一把额头,分不清是急出来的热汗还是冻出来的冷汗,瓮声瓮气,带着疲惫和委屈:“王书记,杨主任,我……我这就进去,跟他们掰扯清楚。”
“走,会议室说。”王友源一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三人步履沉重地走向那间临时充当“谈判室”的会议室。
“吱呀——”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劣质烟叶、汗酸味和紧张不安的热浪扑面而来。
屋子里,李铁柱带来的那十来个人,像一群受惊又戒备的土拨鼠,或蹲在墙根,或靠在桌边,或直接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见到林大生进来,所有的目光警惕的瞬间像聚光灯一样,齐刷刷打在他身上。
“林队长,你可算是来了。”
李铁柱率先发难,屁股像是焊在了条凳上,纹丝不动,只拿眼角斜睨着林大生,语气带着挑衅。
“公社的两位领导也在这儿给咱们做主,你今天必须给个痛快话。我们的自留地,到底咋整?还不还?”
林大生路上已经去找苏清风讨了主意。
苏清风吊着胳膊,听他焦急地讲完,沉默了片刻,那双因为受伤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眼神却异常冷静:“林叔,进去先劝。把集体化的好处,统一耕种能增产,以后搞山货加工、发展副业的前景,再跟他们掰开揉碎讲一遍。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定有能听进去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果决:“要是实在劝不动……一根筋非要地不可……”
苏清风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那就把地,还给他们。”
“还了?”林大生当时就愕然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还了。”苏清风肯定地点头,“他们这十几户,就算拧成一股绳,那点自留地加起来,对咱们整个屯子的集体规划,影响也有限。强扭的瓜不甜,硬把他们绑上船,心里带着怨气,以后在集体里也是搅屎棍,干活不出力,还尽说风凉话,得不偿失。”
他紧接着强调:“但是,地不能白还。让他们当场签字画押,立下字据,白纸黑字写清楚:自愿放弃加入集体土地经营,自此以后,集体所有的收成、工分、年底的分红,是吃肉还是喝汤,都跟他们这十几户再没有一毛钱关系。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是好是孬,后果自己担着。甭想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