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蔫重重地“哼”了一声,把狗皮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了大半张脸,起身就往外走,背影显得格外僵硬和落寞。
那四十七户投了反对票的人家,大多面色悻悻,或沉默,或低声抱怨,但在既成事实面前,他们也明白,大势已去,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在这个集体主义精神尚占主流的年代,少数服从多数,是基本的规则。
李铁柱兀自不服,还想嚷嚷几句,却被身边一个年纪稍长的亲戚死死拉住,低声劝道:“铁柱!算了!认了吧!别犯众怒!”
苏清风笑着看着他们,见他们不作妖就好了。
林大生宣布完投票结果,教室里像开了锅的饺子,喧腾了好一阵子。
支持者们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光彩,而那些投了反对票的,早已铁青着脸,抄着手,缩在角落里吧嗒吧嗒地猛抽旱烟,烟雾缭绕着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像是罩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云。
李铁柱和他那几个小兄弟,则像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嘴里还不甘地低声嘟囔着什么。
看来还是不服气。
“静一静!大伙儿都静一静!”林大生用力敲了敲讲台,眼神却格外明亮,“决议通过了,这只是咱们西河屯迈出的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多、更实在的活儿要干!”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村民们的脸,提高了音量说道:“接下来,我会尽快把咱们今天的决议,还有咱们屯的具体情况,写成详细的材料,报到大队,再送到公社去!请上级领导批准,我们还会根据咱们靠山临水、有猎户、有零星手艺人的特点,研究研究咱们西河屯小队,除了种地,到底还能搞点啥适合的小作坊,种点啥更来钱的农作物!”
这话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新的涟漪。
连一直闷头抽烟的赵老蔫都下意识地放缓了吞吐烟雾的频率,竖起了耳朵。
“小作坊?咱这穷山沟能搞啥作坊?”人群里有人小声质疑。
“是啊,种地才是本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苏清风这时站到了林大生身边,他的左臂依旧微微垂着,但声音沉稳有力:“乡亲们,咱们长白山是宝山!往年,咱们打到了皮子,采了蘑菇、榛子,是不是都便宜卖给了来回窜的贩子?咱们自己能不能试着鞣制皮子?能不能把山货挑拣得更好,包装得更体面,卖到更远的地方,卖出更好的价钱?这些,都可以是作坊!咱们屯里,老孙头是不是会编一手好筐篓?李寡妇是不是做的大酱格外香?这些手艺,集合起来,说不定就是一条活路!”
他顿了顿,“至于地里种啥,也不能光盯着老祖宗传下来的那几样。公社的农技员懂得多,咱们得听听上面的指导,看看是种耐寒的土豆更划算,还是试着种点值钱的中药材?这些,都需要上级帮咱们拿主意,定方向!”
一个平日里比较信服苏清风的年轻后生大声问道:“清风哥,那啥时候能有信儿啊?开春可不等人呐!”
林大生接过话头,肯定地说:“大家放心!我们明天就去大队,抓紧时间!保证在四月头上,犁头下地之前,一定给大家一个准信儿。到时候种啥,搞啥副业,咱们一起商量着定。绝不会耽误了农时。”
“对!”苏清风目光坚定地补充道,“地,是咱们的根,集体化是为了让这根扎得更深,长得更壮。但咱们也不能光守着这根,还得想办法从山上、从手里、从脑瓜子里,再寻摸出别的嚼谷来。让咱们的碗里,不光有粮食,还能偶尔见点油腥,娃娃们过年能穿上不打补丁的新衣裳。”
他描绘的这幅前景,虽然朴素,却无比真实,深深打动了在场的大多数人。
连王二婶都忘了撒泼,眨巴着眼睛,似乎在琢磨着“大酱作坊”要是真搞起来,她能不能也去掺一脚,挣点零花。
“好了。”林大生最后总结道,“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大家回去,该收拾农具的收拾农具,该琢磨手艺的琢磨手艺。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西河屯,往后就得拧成一股绳,往前奔了。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