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风笑着跟他们继续说。
“咱们把力量集中起来,能干的就不只是种地了。除了我刚才说的粉坊、油坊、养猪养鸡,咱们还能组织人手挖塘养鱼,上山采集山货,甚至以后有条件了,搞点编织、烧砖的副业。到时候,咱们西河屯就不再是那个只会土里刨食的穷屯子了。咱们自己能产粮,能产肉,能产油,还能有钱赚。这日子,这光景,不比现在咱们各家守着自己那几亩零零散散,地力越来越薄的‘命根子’,年年提心吊胆,生怕一场雹子或者一场大旱就断了炊强百倍?千倍?”
他最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但显然内心波涛汹涌的赵大爷。
语气变得无比真诚和恳切,几乎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大爷!您是老庄稼人,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都多,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您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单门独户的小农经济,它就是经不起风雨的破草房。只有咱们全屯子的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把这草房拆了,用咱们集体的力量盖起青砖瓦房,才能真正对抗老天爷的脾气,才能让咱们,让铁蛋,秀秀他们这一代人,以后不光能顿顿吃上饱饭,碗里有肉,身上有暖和的新衣裳,还能无忧无虑地背起书包去上学堂,认字读书,再也不当睁眼瞎。您说,大爷,是不是这个理儿?咱们现在做的,不光是响应上头的号召,更是为了咱西河屯自个儿的子孙后代,拼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前程啊!”
院子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早春的风,带着残冬的寒意,掠过光秃秃的杨树枝头,发出“呜呜”的低啸。
赵大爷的目光,缓缓地从苏清风那张年轻,因激动和真诚而微微泛红,眼神灼灼的脸上,移到自己身边两个儿子那紧锁的眉头和复杂的眼神上。
最后,定格在铁蛋和秀秀那依旧写满了对“天天吃肉”无限向往的,纯真无邪的小脸儿上。
他那双看惯了五十年风霜雨雪,早已浑浊的眼睛里,各种情绪激烈地翻腾着。
有对旧有生活模式的依恋,有对未知变革的恐惧,有对儿孙未来的担忧,更有被苏清风描绘的蓝图所打动而产生的一丝火热的希望。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别在腰后的烟袋锅,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早上起来忘了带。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赵大爷终于重重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悠长而沉重,像是将胸膛里积压了许久的犹豫和挣扎都吐了出来。
他抬起有些昏花的眼睛,望向苏清风,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清风啊,你小子,你这张嘴啊,真是能把死人说话了。你这些话,句句都像小锤子似的,敲在俺这老心口上了,为了孩子们,为了往后能天天吃上肉,能穿上囫囵衣裳,能上学堂,俺也知道,那老黄历,是该翻篇儿了……”
赵大爷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下定了最终的决心,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说道:“成!你大爷我,也不是那榆木疙瘩脑袋,撞了南墙不回头的主儿。这事儿,俺琢磨着,是得变一变了。俺……俺家,原则上同意!就把那几块自留地,交给集体,统一管理。咱就试试看!”
赵大勇和赵二刚见老父亲终于拍了板,兄弟俩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如释重负和一丝被点燃的希望。
赵大勇率先开口道:“爹既然这么说了,俺们当儿子的,没二话。就看队里后续的章程,是不是真像清风说的那么公平公道了。”
赵二刚也瓮声瓮气地,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补充道:“对!只要公平,不叫老实人吃亏,俺赵二刚就甩开膀子跟着集体干。”
苏清风听到赵大爷这番表态,看着赵家兄弟也应承下来,心中那块自进门起就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涌上心头。
今天算是把两户人家谈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