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意大利餐厅“金橄榄”，则是另一番剑拔弩张的景象。红砖砌成的后厨墙上，挂着从托斯卡纳运来的铜锅，主厨马可正将红酒淋在煎得金黄的小羊排上，酒液遇热“腾”地燃起橙红的火焰，映得他络腮胡里的汗珠闪闪发亮。但他握着锅柄的手却微微发颤，因为侍者刚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三位预定了今晚“黑松露套餐”的熟客，竟临时取消了预约，说要去临山区排“中华之光”的队。
“听说他们的北方面点，能做出龙和老虎的形状？”马可用叉子狠狠戳着羊排，肉汁溅在洁白的餐布上，像朵丑陋的渍痕，“一群连橄榄油和黄油都分不清的野蛮人，居然敢在月飨祭谈‘造型’？他们知道我们的‘星空慕斯’要调多少种色素，才能做出猎户座的星云效果吗？”
甜点师正在裱花台前忙碌，奶油袋在他手中转得飞快，马卡龙的表面被挤上了渐变色的糖霜，像极了夕阳下的海面。他闻言附和道：“我看了那些照片，不过是用可可粉在馒头上画几道歪歪扭扭的纹路，粗糙得像孩子的涂鸦。我们昨晚做的‘星空慕斯’，用了六种食用色素渐变，每层的过渡误差不能超过0.5毫米，在社交平台上的点赞量……”
“闭嘴！”马可低吼一声，将红酒瓶重重砸在操作台上，瓶身的标签被震得剥落一角，“明天就推出‘丝绸之路’套餐！前菜用新疆的无核白葡萄干，泡在托斯卡纳的白葡萄酒里；主菜的小羊排，要撒上四川汉源的花椒粉；甜点的提拉米苏，表层抹上北京的桂花蜜！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融合料理不是随便把几样东西堆在一起，不是他们这些连刀工都没练扎实的门外汉能玩的！”
夜色越来越深，中央区的顶级店铺里，灯光亮得比往常更久。“银汤匙”的后厨传来酥皮机高速运转的嗡鸣，“寂庵”的茶室里飘出陈年鲣节的烟熏香，“金橄榄”的烤箱前，马可正盯着温度计，眉头皱得像团拧乱的铁丝。后厨的刀具碰撞声、烤箱的提示音、主厨们压低的吩咐声，像无数条无形的蛇，顺着中央区的青石板路，悄悄爬向临山区的方向。“中华之光”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中央区头顶悬着的一盏灯，亮得刺眼，也烫得烧心——那些蛰伏多年的老牌强者，正借着夜色，磨亮自己的刀叉，准备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关于味道的较量。
而此时的“中华之光”展位，早已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折叠桌椅被摞成整齐的方块，像座小小的堡垒；灶台的余温透过铁锅，在地面投下淡淡的影子，带着辣椒与炭火的温度；刘晓燕那件沾了油渍的围裙，被随意扔在竹筐里，散发着混合了菜籽油、海鲜与麦香的复杂气息，那是属于烟火人间的味道。
刘晓燕瘫坐在塑料凳上，脊梁骨像被抽走了似的，她拿起记账本，指尖划过最后那个带着圈的数字，突然“噗嗤”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脱力后的沙哑，像被风吹干的树叶。她把本子凑到三人面前，纸页上的数字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你们看，今天这数，够在远月学园的实训楼，买下个带冷藏库的小厨房了——就是我们上次去参观，那个带恒温发酵箱的！”
雷军端起桌角那杯凉透的茶水，猛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时，脖颈上的青筋还在微微跳动。他抹了把嘴，茶渍在嘴角留下淡淡的痕迹：“钱是好东西，但你没瞧见那个穿和服的老太太吗？”他想起傍晚那个场景，老太太头发花白，戴着副银丝眼镜，吃了第一口“开水鱼片”，突然就红了眼眶，用带着点东北口音的中文说“像极了年轻时在沈阳吃过的味道，那时候还是解放初期呢……”“那眼神，比账本上的数字实在多了。”
解长贵揉着发酸的胳膊，刚才揉面时太用力，现在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像秋风里的落叶。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李浩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去，带着股踏实的力量：“头儿，总帅那边肯定留意了，wGo的评审明天也要来。这风头一盛，盯着我们的人就多了，中央区那些老店，怕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抢生意。明天怕是不光忙，还得难。”
李浩正望着窗外的月亮。今夜的月色格外清透，像他那碗“开水鱼片”的汤，没有一丝杂质，静静洒在“中华之光”的木质牌匾上，让那四个字的笔画边缘，都泛着层柔和的光晕。他想起下午收摊时，无意中抬眼望向中央区的方向，几扇雕花窗后，隐约有目光投来，有审视的锐利，有警惕的凝重，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像暗夜里的箭，悄悄瞄准了这里。
“难，才有意思。”李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动作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笃定。月光落在他眼里，映出点星火般的亮，像夜色里刚被点燃的火把。“刘晓燕，明天的火焰川菜，加道‘火烧赤壁’，用郫县豆瓣打底，掺点日本味噌调酱，让辣味里带点醇厚的回甜；雷军，迦楼罗刀明天试试处理金枪鱼，酱汁别用柠檬汁了，调点绍兴黄酒，再加点陈皮，让海鲜的鲜里裹点酒香；解师傅，你的‘龙腾虎跃’拼盘，龙鳞改用海苔碎，虎纹加层墨鱼汁，再蒸的时候，火候往小里调三分，让面香更沉一点。”
他看了眼三人，刘晓燕眼里的疲惫被好奇取代，雷军的嘴角勾起了期待的弧度，解长贵的拳头悄悄攥紧了。李浩的嘴角扬起个笃定的笑，像对自己，也像对伙伴们说：“既然叫‘中华之光’，那明天，咱们就让它再亮一点。”
夜风穿过空旷的展位，卷起地上的几片菜叶，打着旋儿溜到街角，像是在传递什么消息。远处中央区的灯光依旧沉敛，透着老牌强者的矜持与警惕；而临山区的这方小天地里，四双眼睛里的疲惫，正慢慢被一种更炽烈的东西取代——那是准备好迎接风暴的，属于挑战者的光芒，比月光更亮，比火焰更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