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秋月在外面越说越起劲,甚至开始编排管事房如何克扣用度,企图挑起事端。
直到秋月说得口干舌燥,院子里再没人敢附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沈灵珂才慢悠悠地坐起身,对着外面轻声唤道:“春分。”
“奴婢在。”
“去,把外面那位姐姐请进来,说我这儿冷,想问问她,这炭火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秋月心中一喜,以为新夫人要拿管事房开刀了。
太好了!只要挑起夫人和管事房的矛盾,自己这个“忠心护主”的丫鬟,说不定就能入了夫人的眼,取代春分的位置!
她理了理衣裳,昂首挺胸地走进屋里,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
一进屋,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沈灵珂正靠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脸色苍白,正拿着帕子不住地咳嗽。
那模样,仿佛刚才在外面叫骂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咳咳……你叫秋月?”沈灵珂抬起眼,虚弱地问道。
“是,奴婢秋月,见过夫人。”秋月福了福身,眼角的余光却在打量屋内的陈设。
“方才,听你在外面说炭火不好?”
“回夫人,”秋月立刻来了精神,添油加醋地说道,“何止是不好!简直就不是人用的!管事房那帮人,见您是新来的,又……身子不爽利,就合起伙来欺负咱们!这要是传出去,丢的可是整个首辅府的脸面!”
她口沫横飞,一心想把火烧到管事房身上。
沈灵珂静静地听着,不插话,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等秋月说完了,她才慢条斯理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炭火,是你去领的?”
“不……不是……”秋月一愣。
“那你可有问过,为何给我们院的是这种炭?”
“奴婢……奴婢想着要先来回禀夫人……”
秋月隐隐感觉不对劲,但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沈灵珂点点头,脸上的病容似乎更重了,她又咳了几声,才缓缓开口。
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再没了半分温度。
“府中规矩,下人非议主子、挑拨是非,该当何罪?”
秋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锐利的眸子。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病弱?分明是执掌生杀大权的漠然!
“夫……夫人……奴婢……奴婢是为您抱不平啊!”秋月慌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为我抱不平?”沈灵珂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坐直了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我病着,没力气追究炭的好坏,也没精神去跟管事房的人掰扯。”
“但,”她话锋一转,眼中寒光一闪,“我却还是有那点力气,整顿我院子里的人心!”
她不再看地上抖如筛糠的秋月,直接扬声下令。
“来人!”
门外立刻进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将这个挑拨是非、意图搅乱后宅安宁的贱婢,拖出去,即刻发卖!我不想再在京城里,看到这个人!”
命令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秋月彻底傻了,她尖叫着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张妈妈!救我啊张妈妈!”
可婆子们得了主母的死命令,哪里会听她的,一人一边架起她,堵上嘴就往外拖。
整个院子的下人,全都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新夫人,不是病猫,是头笑面虎!
春分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雷厉风行地处理完一切,心中既震惊又解气。
张妈妈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院子里静悄悄的,下人们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而那个刚刚才发卖了一个丫鬟的新夫人,此刻又恢复了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虚弱地靠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到张妈妈,她甚至还歉意地笑了笑。
“妈妈来了?瞧我这院子,乱糟糟的,让您见笑了。只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实在没精力管束下人,只好用些笨办法,图个清静了。”
张妈妈看着她那张苍白无辜的脸,再看看地上跪着的一众丫鬟,后背的寒意,比早上在正厅时,更甚了十倍。
笨办法?
这叫笨办法?
这分明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看似柔弱,实则雷霆。
这位新夫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
府中的风向,从这一刻起,开始悄然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