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显然经历了连番搏杀,身上带伤,但眼神依旧锐利。
“陛下!
山海关最新军情!”
夜不收单膝跪地,语速极快,
“吴三桂斩杀唐将军后,已彻底关闭关门,收拢所有关宁军残部,日夜加固城防,关墙之上旌旗密布,守备极其森严!”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凝重:
“此外,末将等冒死抵近侦查,发现近日有数批身份可疑之人出入山海关。
有的扮作关外皮货商,但护卫精悍,举止有度,绝非寻常商贾;
更有几拨人,虽着蒙古装束,但其马蹄印记、鞍鞯制式,皆与辽东建奴精锐极为相似!
这些人皆被吴三桂亲信迎入总兵府,密谈至深夜方出!”
夜不收抬起头,目光扫过殿内众人,说出了那个最令人恐惧的猜测:
“陛下,诸位大人!
所有迹象表明,吴三桂绝非仅仅据关自守!
他正在与关外的鞑子……
不,与后金建奴频繁接触,意图勾结!
山海关,恐已非我东北门户,而将成为引狼入室之险关!”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如果说吴三桂的拒降和杀使还只是“疥癣之疾”,那么他与关外强大的清军勾结,就是足以倾覆社稷的“心腹大患”!
北京城的东北方向,不再是暂时未能打通的门户,而是瞬间变成了一个可能随时涌来毁灭性洪水的巨大缺口!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武英殿内蔓延开来。
刚才还叫嚣着要踏平山海关的将领们,此刻也纷纷色变。
他们不怕明军,甚至不惧关宁铁骑,但对于那些传说中悍勇无比、来去如风的满洲八旗铁骑,却有着本能的忌惮。
当年清军几次入塞,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的惨状,许多人还记忆犹新。
降官队列中更是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果然!
吴三桂投了东虏!”
“这可如何是好?
山海关一失,北京门户洞开!”
“建奴铁骑若是入关,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刚刚建立不过十余日的大顺朝堂,瞬间从虚幻的胜利巅峰,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一脚踹入了冰窟之中。
虚假的繁荣表象被彻底撕碎,露出了
在一片混乱和恐慌中,牛金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知道此刻必须稳住局面,并抓住机会引导舆论。
他快步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义愤填膺,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陛下!
诸公!”
牛金星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脸色难看的李自成身上,
“吴三桂悖逆狂徒,世受明恩,不思报效,反而弑杀天使,勾结建奴,引狼入室,实乃国贼!
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他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怒火和恐惧,引导到了吴三桂这个具体的“叛徒”和“国贼”身上。
“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陛下初登大宝,正需立威于天下!
臣恳请陛下,即刻发天兵征讨,踏平山海关,擒杀吴三桂,以儆效尤!
亦让关外建奴知我大顺天威,不敢觊觎中原!”
牛金星的主张,符合大多数武将急于雪耻的心态,也暂时掩盖了对于清军直接介入的更深层恐惧。
立刻出兵,成了朝堂上最主流、最“正确”的声音。
李自成坐在龙椅上,胸膛剧烈起伏,握着扶手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军报上模糊的血迹,夜不收描述的“建奴迹象”,牛金星“立刻征讨”的激昂陈词,以及殿下文武官员或惊恐或激愤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旋转。
他感受到了来自山海关方向那赤裸裸的、充满血腥味的挑衅!
更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如同寒潮般的巨大威胁,正从关外弥漫而来,即将扑向这座他刚刚入驻、尚未坐稳的紫禁城!
吴三桂……
建奴……
李自成的牙关紧紧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那张因酒色而略显浮肿的脸上,愤怒、杀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未知强敌的忌惮,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难看的神色。
风暴,已至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