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装男人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等了约莫五六分钟,再没其他异常。陈玄墨对胖子打了个手势,两人猫着腰,借着地上堆积的废料和荒草的掩护,如同两只悄无声息的野猫,一点点朝着那间最大的车间挪去。
车间外墙早已斑驳不堪,红砖裸露,上面涂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涂鸦。窗户的玻璃没几块是完整的,大多只剩下尖锐的玻璃碴子支棱着框上。
越靠近,那股子怪味越明显。不再是单纯的铁锈和尘土味,而是混合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某种化学药水混合着烧焦羽毛、又带了点腥气的古怪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胖子被熏得直皱眉头,用手捂住口鼻,用眼神向陈玄墨抗议:这啥味儿啊?
陈玄墨也是眉头紧锁。这味道,绝非正经打铁该有的。倒像是在李金财那地下密室、还有之前那个邪术作坊里闻到过的混合体,只是更浓烈,更…新鲜。
敲击声和那低沉的燃烧声正是从其中一个没有窗户的巨大破口里传出来的。
两人小心翼翼地从破口边缘探出半个脑袋,朝里面望去。
车间内部空间极大,挑高惊人,但早已破败不堪。头顶的钢架锈蚀得厉害,有些地方甚至塌陷下来,露出天空灰蒙蒙的颜色。地上堆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工业废料,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
而在车间中央,一小片区域却被清理得相对干净。
那里,用普通的红砖粗糙地砌成了一个半人高的炉子。炉子形状很怪,不像常见的打铁炉,反而更像…更像农村里烧陶土的土窑,但开口更小,结构也更诡异一些。
炉子里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但那火焰的颜色,绝非正常的橘红或黄色,而是一种幽幽的、令人极不舒服的绿色!绿油油的火苗舔舐着炉膛,时不时猛地窜高一下,映照得周围一片惨绿,仿佛地狱的入口。
工装男人就蹲在炉子前。
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工装背心,露出两条肌肉结实、却布满汗水和油污的胳膊。他头上依旧戴着那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他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铁钳,正从旁边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一样样地投入那冒着绿火的炉子里。
最先被扔进去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碎片,颜色发暗,看不出原本用途,投入炉中立刻被绿火吞没,发出“噼啪”的轻微爆裂声。
接着,是几根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腿骨,白骨森森,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皮肉组织。骨头一进去,绿火“轰”地一下窜起老高,火苗扭曲着,仿佛有了生命,发出更加浓郁的腥臭。
然后,他又掏出几块东西。那似乎是…玉石?只是颜色浑浊,质地也很差,边缘粗糙,像是边角料,而且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仿佛刚从地里刨出来不久。
陈玄墨的目光猛地一凝!
那些玉石边角料的质地和那种特有的、微微泛青的色泽…他绝不会认错!
前几天他和胖子去六榕寺暗中勘察塔基时,正好看到寺里有维修工程,替换下来一些残破的旧砖瓦和装饰构件,堆放在角落。其中就有几块类似质地和颜色的玉石碎片,据说是以前镶嵌在塔身某处的装饰残件,因为年代久远且破损严重,就被替换了下来。
当时他还特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玉质虽差,但年头显然很久了。
工装男人手里这些,和六榕寺那些废料极其相似!他甚至能看到其中一块上沾着的灰浆,都和六榕寺维修工地看到的很像!
这家伙…竟然偷了六榕寺维修替换下来的废旧玉料?
他要这些破烂玉料做什么?
没等陈玄墨细想,工装男人已经将最后几块沾着泥的玉石边角料扔进了绿火炉子里。
“噗——”
炉火发出一声沉闷的异响,绿色的火苗瞬间包裹住那些玉石,火焰的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诡异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矿石灼烧和某种腐朽气息的味道猛地扩散开来。
胖子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使劲憋着气,用蚊子般的声音在陈玄墨耳边嘀咕:“我滴个娘哎…墨哥,这哥们到底是在打铁还是在炼金丹啊?看着也太不正规了吧?环保局不来查他吗?”
陈玄墨没理会胖子的吐槽,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工装男人和那个诡异的炉子上。
只见工装男人投完所有材料后,便站起身,退后两步,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低着头,帽檐遮挡下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整个人的姿态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专注和…虔诚?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面对着熊熊燃烧的绿色炉火,仿佛在等待什么。
车间里只剩下绿火燃烧的呼呼声和那种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炉火中的绿色越来越浓,几乎要滴出来一般。周围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压抑,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明明是夏天,却让人感到一股阴冷的寒意。
胖子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突然,工装男人动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再次拿起那把沉重的铁钳,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探入炉膛之中!
绿火猛地一缩,仿佛被铁钳吸引。
工装男人手臂肌肉绷紧,小心翼翼地往外夹着东西。
铁钳从炉火中夹出的,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被烧得通红(却泛着一种诡异的绿光)的金属疙瘩!
那金属疙瘩的形状十分奇特,边缘很不规则,但整体轮廓,却隐约像是一只…扭曲痉挛着的眼睛!中间部分微微凸起,四周还有类似放射状的纹路!
通红的“金属眼睛”在铁钳尖端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邪异的光芒,将工装男人淌着汗水的脸映得一片幽绿。
他不敢怠慢,夹着这烫手山芋般的玩意,快速转身,将其猛地浸入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一只铁皮桶里!
那铁皮桶里盛满了某种液体,颜色是一种暗沉沉的、近乎墨色的蓝,表面还漂浮着一些细碎的、亮晶晶的、像是金属碎屑的东西。
嗤啦——!!!!
一声极其剧烈、极其刺耳的声响猛地爆开!
比烧红的铁块淬入冷水的声音要响得多,也尖锐得多!
一股浓密的、带着刺鼻腥臭的白烟猛地从铁桶里腾起,瞬间弥漫开来,几乎笼罩了工装大半个身影。
白烟之中,那墨蓝色的液体仿佛沸腾了一般,剧烈地翻滚冒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隐约可见,那只“金属眼睛”在液体中疯狂地颤动,表面那诡异的红光绿光与桶中墨蓝的液体激烈交锋,发出滋滋的、仿佛腐蚀又仿佛融合的怪异声响。
工装男人死死握着铁钳,手臂稳如磐石,任由那液体如何翻滚溅射,都牢牢控制着那块逐渐冷却成型的“金属眼睛”。
浓烈的白烟和刺鼻的味道顺风飘来,陈玄墨和胖子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被呛得差点咳嗽出来,赶紧死死捂住嘴巴,眼睛被熏得直流眼泪。
胖子眼泪汪汪地看着那翻滚的白烟和其中若隐若现的工装男人身影,脸上肌肉抽搐,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冲到喉咙口的骂娘话给咽了回去。
这他妈根本不是打铁!
这分明就是在炼制某种邪门的东西!
陈玄墨的心脏也提了起来,目光死死盯住那桶翻滚的墨蓝色液体和那块逐渐沉寂下去的“金属眼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邪异、却又蕴含着某种奇特能量的气息,正从那桶中缓缓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