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墨的手指下意识地按紧了胸前的挎包。那青铜匣子的震动虽然轻微,却像直接敲在他的心口上,带着一种冰冷的、活物般的悸动。星图的光芒柔和却无处不在,将挎包的粗布面料都映得微微发亮,仿佛里面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墨哥!你看!那罗盘!”胖子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劈了叉。
陈玄墨猛地抬头,望向湖心。
嵌入石台凹槽的青铜罗盘,此刻成了整个地底星空的核心。穹顶与四壁那浩瀚玄奥的星图所散发的亿万星光,如同受到无形牵引,化作无数道纤细的光流,缓缓流淌而下,与湖水中升腾起的柔和白光交织在一起,最终尽数汇入那古朴的罗盘之中。
罗盘瞬间被难以想象的能量包裹,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盘身开始剧烈地震动,连带着整座石台都微微颤抖起来,在平静发光的湖面上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璀璨纯净的星光照耀下,罗盘表面那些原本被污血秽气浸染、呈现出暗红发黑颜色的纹路——尤其是李金财和阮黑邪术残留最为集中的区域——竟开始丝丝缕缕地冒出漆黑如墨的烟气!
那黑气扭曲翻滚,仿佛拥有恶毒的生命,竭力抵抗着星光的净化,发出只有灵觉才能感知到的、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的嘶鸣。
然而,星图与湖水汇聚而成的白光浩瀚而中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净化之力。黑气一旦冒出,触及白光,便如同积雪遇上烈阳,迅速变得稀薄、溃散,最终化作虚无,彻底消融。
这个过程并不快,却坚定无比。丝丝缕缕的黑气被不断逼出、净化,罗盘本身那古朴苍茫的青金色泽逐渐显露出来,变得越来越纯净,越来越明亮。
它不再仅仅是一件器物,更像是一个正在被洗去污垢、焕发新生的古老生命,散发出一种越来越磅礴、越来越纯净的浩瀚力量。那力量与这地底星空同源,苍凉、厚重,却又带着抚慰人心的平和。
陈玄墨屏息凝神地看着,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罗盘之间那根无形的联系,正在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紧密。一种水乳交融般的顺畅感油然而生,仿佛这罗盘本就应该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旁边的胖子可没这么细腻的感受。他被这宏大又神奇的光效晃得有点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手挡在额前,眯着小眼睛,嘴里却还不忘嘀咕:“嚯……这光……够亮的嘿!照得人暖洋洋的,还挺舒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因为熬夜和紧张冒出来的几颗痘,咂咂嘴,“啧,这光疗效果好像不错啊,我感觉我这痘痘都快给照瘪了!回头咱想办法扣下来一块带出去,开个美容店肯定发财!”
陈玄墨没理他的胡言乱语。他的全部心神,正被另一股奇异的体验所吸引。
随着罗盘被持续净化,那汇聚而来的星光与白光似乎也通过罗盘与他的联系,分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流,缓缓流入他的体内。
这股能量纯净而清凉,流经他因为脱力和受伤而滞涩的经脉时,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右肩伤口的刺痛和胸口的憋闷都随之减轻了不少。
但这并非全部。
就在这能量流转的同时,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再次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片段!
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痛苦、怨念的亡魂记忆,而是一些……更加奇异、更加玄奥的东西。
那是一些关于星辰运转轨迹的碎片景象,星辰的明灭、位移,似乎都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至理;还有一些关于大地气息流动的模糊感知,地脉的走向、气机的生灭,以一种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他意识里……
这些知识碎片庞杂、古老,远远超出了他目前所能理解的范畴,如同直接将一本天书强行塞进了他的脑子,虽然现在看不懂,却牢牢地烙印在了记忆深处。
而在这些碎片的最深处,还有一个极其模糊的、仿佛位于无尽浩瀚星空深处的……坐标?
那感觉一闪而逝,无法捕捉,更无法理解,只留下一种遥远、苍茫、却又无比重要的直觉。
陈玄墨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种信息过载的眩晕感。他明白,这或许是罗盘在净化过程中,无意间分享给他的、属于它古老传承的一部分秘密。这些东西太过深奥,只能留待日后慢慢琢磨。
时间在寂静而宏大的净化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石台上的罗盘震动逐渐减弱,最后一丝顽固的黑气被白光彻底蒸发、净化。
嗡鸣声停歇。
罗盘彻底恢复了平静。
它静静地嵌在石台凹槽中,通体流淌着温润内敛的青金色光晕,盘面上那些山水星辰的纹路变得清晰无比,深邃如星空,又古朴如大地。它不再散发耀眼的光芒,却自有一股沉凝浩瀚、纯净无瑕的力量感透出,仿佛洗尽铅华,返璞归真。
穹顶和四壁的巨大星图,光芒也随之缓缓黯淡下去,那些运转的星辰虚影逐渐隐没,最终再次消失在黑暗的岩壁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窟内恢复了之前被湖水微光照亮的柔和状态,只是那空气似乎更加清新,带着一种雨后山林般的洁净感。
“完……完事了?”胖子适应了一下光线变化,放下手,小心翼翼地望着湖心那变得“普通”了不少的罗盘,“这就……洗干净了?看着是顺眼多了,刚才冒黑烟那架势可真够吓人的。”
陈玄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能感觉到,罗盘与他之间的联系前所未有的稳固和清晰,如臂指使。这件重宝,历经磨难,终于暂时摆脱了邪术污染,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
他正想开口让胖子一起想办法把罗盘取回来——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很温顺,但谁知道离开那个凹槽会不会又出什么变故——异变却再次发生!
“轰隆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湖底传来!
整个石窟猛地一震!
平静的发光湖面顿时剧烈地荡漾起来,波纹杂乱,溅起无数散发着白光的水花!
脚下的地面也跟着摇晃,碎石和尘土从穹顶簌簌落下。
“我靠!又怎么了?!”胖子吓得差点跳起来,慌忙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稳住身子,脸都白了,“地动了?!这鬼地方要塌了?!”
陈玄墨也是脸色一变,猛地站定,目光锐利地扫向震荡来源——湖心深处!
那隆隆的巨响并未停歇,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被刚才罗盘净化的庞大能量惊动,即将从湖底沉睡中苏醒!
湖水如同沸腾般翻涌,中心的白色光芒变得明灭不定,一股远比之前冰冷、狂暴的气息,正从湖底深处弥漫上来!
“不好!”陈玄墨心头警铃大作,“净化罗盘的能量太强,惊动这湖里的东西了!”
他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胖子,疾声道:“快!退到门边去!”
两人踉跄着刚往回跑了几步——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破水巨响从湖心炸开!
一道巨大的、模糊的黑影,裹挟着滔天的白亮水花和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猛地从沸腾的湖水中探了出来!
那声震耳欲聋的破水巨响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陈玄墨和胖子猛地回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只见湖心那沸腾的白光水花中,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裹挟着万吨湖水,冲天而起!
无数白亮的水花砸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暴雨,浇得两人浑身湿透,冰凉刺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不是鱼腥,也不是普通的淤泥味,而是一种沉睡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陈腐的水汽混合着某种金属锈蚀的气息。
“我……我的亲娘姥姥……”胖子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舌头都打了结,手指哆嗦着指向湖心,“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陈玄墨瞳孔紧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粗糙的星铁针胚,左手则紧紧攥住了力量耗尽的玉印。尽管早有预料净化罗盘可能惊动湖底的东西,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并非活物。
而是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兽骨骸!
嶙峋的、如同小山般的森白骨架大半还隐在翻涌的湖水中,只探出了一小部分脊背和一颗狰狞无比的头骨。那头骨形状怪异,似鱼非鱼,似鳄非鳄,布满了扭曲的骨刺,空洞的眼窝大得能塞进一个人,里面翻滚着浓郁的黑气,方才那股冰冷狂暴的气息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它仅仅只是探出部分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就几乎让人窒息。仿佛来自远古的凝视,充满了死寂与蛮荒。
“是……是守湖的骨灵?!”陈玄墨心头骇然。这东西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被人以巨大邪法炼制,用于守护这片湖泊和星图阵法!罗盘净化时释放的庞大能量,彻底惊醒了它!
“吼——!!!”
那巨兽头骨猛地张开,没有皮肉,只有森白交错的利齿,发出一声无声却直击灵魂的咆哮!整个洞窟剧烈震荡,顶上碎石簌簌落下,湖面掀起狂涛骇浪!
“跑……跑啊墨哥!”胖子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跑?
陈玄墨目光扫过那巨兽骨骸,又猛地看向湖心石台——那枚刚刚净化完毕、变得古朴温润的青铜罗盘还静静躺在凹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