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降头师的动作只顿了那么一瞬。
陈玄墨甚至来不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密室入口,那股凝练到极点的杀意就再次锁定了自己。显然,入口处的东西要么不足为惧,要么已被他瞬间判定为无关紧要。
下一刻,降头师那按在人皮鼓上的手掌,不再迟疑,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重重拍下!
“咚——!”
这一次的鼓声,与之前截然不同。
它不再是那种沉闷的、影响心神的震动,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尖锐、极具穿透力的嘶鸣!声音凝成一束,如同无形的毒针,无视了空间的阻碍,瞬间刺入陈玄墨和胖子的耳膜,直钻脑髓!
“啊——!!!”
胖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重锤迎面砸中,猛地向后仰倒,双手死死抱住脑袋,肥胖的身体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殷红的鲜血几乎是立刻就从他的双眼、双耳、鼻孔和嘴角渗了出来,在他惨白的脸上划出几道刺目的血痕。他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气声,显然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陈玄墨的情况也只比胖子稍好一点。
在那鼓声入耳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把烧红的铁钎从太阳穴狠狠捅了进去,然后还在里面疯狂搅动!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扭曲,天旋地转,恶心得只想呕吐。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跳出来。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全靠意志力强撑着才没有彻底倒下。右肩的伤口在那诡异音波的震荡下,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在往里扎,又冷又痛。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都已渗出血丝,试图集中精神,但思绪就像是被打碎的豆腐脑,根本无法凝聚。
这鼓声……直击魂魄!
降头师站在血池边,斗笠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冰冷的弧度。他左手那节乌黑的骨指凌空虚划,配合着右掌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急促的拍击。
咚!咚!咚!
一声声夺魂魔音如同疾风骤雨,连绵不绝地轰击而来。密室狭小的空间更是放大了这魔音的威力,音波在石壁间来回反弹、叠加,形成了一道无处不在的死亡交响。
血池在这恐怖的音波下剧烈翻腾,血浪溅起老高。那七盏黑灯的绿色火焰被压得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星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池中央的裹尸布疯狂起伏,像是在痛苦地挣扎。
“呃……”陈玄墨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抽离,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里除了那要命的鼓声和自身血液奔流的轰鸣,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抵抗的时候,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枚彩云玉佩,再次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清凉气息,从玉佩中溢出,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勉强护住了他最后一丝清明的心神。是彩云的残魂!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竭力对抗着这恐怖的魔音,守护着他。
但这还远远不够!玉佩的力量太微弱了,在这狂风暴雨般的魔音攻击下,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倾覆。
胖子那边的惨叫声已经变得微弱下去,翻滚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只是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情况万分危急。再这样下去,不出十息,两人必定神魂溃散,死得惨不忍睹!
必须做点什么!
陈玄墨的脑子被魔音搅得像一团浆糊,无数念头碎片般闪过,却都抓不住。祖父的日志、玉印、罗盘碎片、无声铜铃……铜铃!
对!铜铃!那枚从降头师藏身地得到的、怎么摇都不会响的古怪铜铃!
为什么不会响?它真的只是不会响吗?还是它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来听见?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几乎是凭着本能,陈玄墨用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伸进随身布袋里,艰难地摸索着。手指划过冰冷的罗盘碎片、划过黄符、划过装血的小瓶……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冰凉、鸡蛋大小、表面刻着模糊纹路的金属圆球——那枚无声铜铃!
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没拿住。
咚!咚!咚!
夺魂鼓声再次加剧,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识海上。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上来,被他死死咽了回去。视线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东西了,只能凭借感觉,将那只冰凉的铜铃死死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额头,印堂穴,神魂交汇之所!
他闭上眼睛,摒弃(或者说已经无法接收)所有外界杂音,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所有对生的渴望,甚至将彩云玉佩传递来的那丝微弱助力,全都毫无保留地、孤注一掷地注入到那枚紧贴额头的铜铃之中!
摇动它!在心里疯狂地呐喊,摇动它!
铜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就在陈玄墨将全部心神灌注进去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额前紧贴的铜铃内部,某种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机制,被悄然触动了。
一种极其细微、却频率极高的奇特波动,自铜铃内部诞生,透过额骨,直接传入他的识海,继而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这种波动无声无息,肉眼不可见,甚至灵觉稍弱的人都无法感知。但它却像是一块投入混乱音波中的奇特磁石,精准地干扰、中和、打乱了那夺魂鼓声的某种特定频率!
效果并非立竿见影的消除,更像是……在一首疯狂演奏的死亡乐章中,强行插入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瞬间破坏了其完美的协调性和杀伤力!
咚……嗤……
降头师拍下的下一记鼓声,陡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和变调!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瞬间凝滞——
对陈玄墨而言,足够了!
就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又如同被扼住喉咙的人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震散的魔音压力,骤然减轻了一线!
就是现在!
陈玄墨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决绝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嘴,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钻心的剧痛反而让他精神一振,一股温热的、蕴含着人体最精纯阳气的舌尖精血瞬间涌满口腔。
他对着一直紧握在左手掌心、那枚因他心神激荡而光芒有些黯淡的“破邪”玉印,猛地将这一口舌尖精血喷了上去!
“噗——!”
殷红的鲜血喷溅在温润的白玉之上,迅速渗透进去。那玉印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枯木,又像是被火星点燃的干柴,先是猛地一暗,随即——
“嗡!!!”
一股远比之前璀璨、耀眼夺目的金色清光,猛然从玉印上爆发开来!
光芒如同一个小太阳骤然在这阴邪密室中诞生,至阳至刚、沛然莫御的纯正罡气如同海啸般向着四面八方狂涌而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连绵不绝的夺魂魔音。
嗤嗤嗤——!
无形的音波与有形的金色清光猛烈碰撞,发出如同冷水泼入热油锅般的剧烈声响。那尖锐刺耳、直钻脑髓的鼓声,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刚猛无俦的正气冲击下,竟被硬生生地逼退、消融了大半!
魔音带来的恐怖压力瞬间大减。
“呃啊!”降头师显然没料到陈玄墨还有这一手,更没料到那枚看似不起眼的玉印在得到精血滋养后竟能爆发出如此威力。他被那猛然爆发的金光正气刺得眼睛一眯,拍击鼓面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再次出现了一丝紊乱和迟疑。那面苍白的人皮鼓更是剧烈震颤,表面甚至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纹,仿佛无法承受这两种力量的剧烈冲突。
趁此机会,陈玄墨猛地喘过一口气,顾不上脑海中依旧残留的剧痛和嗡鸣,第一时间看向胖子。
胖子瘫软在地,不再翻滚,但胸口还有微弱起伏,脸上全是血污,情况依然危急,但至少那索命的魔音暂时停了。
陈玄墨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知道这口精血激发的玉印之力持续不了太久,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时间。
他右手依旧死死按着额头的铜铃,持续输出微薄的心神之力维持那奇特的干扰波动。左手则紧握着光芒万丈的“破邪”玉印,将其高高举起,如同握着一柄金色的火炬,将周围不断涌来的阴煞邪气逼退。
金光笼罩之下,他右肩伤口处那不断蔓延的乌黑色也暂时被遏制住了。
降头师站在数米之外,斗笠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着金光中虽然狼狈却依旧挺立的陈玄墨,又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胖子,再瞥了一眼血池中因能量冲突而极不稳定的邪阵核心。
他左手那节乌黑的骨指微微颤抖着,上面竟然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显然,刚才的魔音被破,他也受到了一定的反噬。
短暂的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