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托梦(1 / 2)

破庙门前,风雨依旧。那张绣着葡京赌场标志和“S. Franacau”字样的湿透残页碎片,像一块肮脏的膏药,紧紧贴在冰冷的泥泞里。胖子用树枝戳了戳它,又看看旁边地上那几根深钉入土、边缘闪着不祥幽光的黑色长钉,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被撕烂了耳朵、沾满污泥的破布老虎上,小眼睛里全是茫然和巨大的后怕。

“墨哥…老鱼头叔…这…这到底算哪一出?”胖子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又夹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困惑,“女鬼唱戏留暗号…布老虎里蹦地图…纸鹤跟邪书页还他娘的打起来了…现在又冒出个赌场加教堂…这比过年搭台唱大戏还热闹…就是…就是太他娘的吓人了,心脏受不了啊…”

陈玄墨没有回答。他弯腰,用匕首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湿漉漉的残页碎片从泥水里挑了起来。碎片入手冰凉滑腻,上面葡京赌场灯火辉煌的轮廓和圣方济各教堂的名字,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淬毒的针尖,狠狠刺着他的神经。澳门!又是澳门!这个地名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所有的线索!他默默将碎片收好,又走过去,将那几根散发着阴邪气息的黑色长钉一一撬起。钉子入手沉重冰冷,带着刺骨的寒意,钉身上刻满了细密扭曲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诡异符咒。他同样用破布包好,塞进背包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破庙。风雨似乎小了些,但夜色依旧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老鱼头佝偻着身子,靠在破败的门框上,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灰败得像一张陈年的旧纸,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惊悸。胖子拖着那条肿得发亮的伤腿,龇牙咧嘴地挪到老鱼头身边,想扶他进去。

“咳咳…进…进去…”老鱼头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枯瘦的手微微摆了摆,示意胖子不用扶,自己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三人重新回到破庙里。那股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湿冷的气息再次将他们包裹。胖子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把那条伤腿小心翼翼地放平,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脱下湿透的外套拧了拧水,胡乱铺在地上,招呼老鱼头:“老鱼头叔,您…您快坐这儿歇歇…”

老鱼头没推辞,几乎是瘫坐在那件湿冷的外套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嘴角不断渗出的血沫,身体也跟着剧烈地颤抖。陈玄墨沉默地走过去,从自己背包里拿出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沾了点雨水,想帮老鱼头擦拭嘴角的血迹。

“不…不用…”老鱼头艰难地摆摆手,枯瘦的手指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浑浊的眼睛疲惫地闭上,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省…省点力气…都…都歇着…轮流…守夜…此地…不祥…咳咳…”

陈玄墨的手停在半空,看着老鱼头那灰败如死人的脸色和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他默默收回手,将湿布条塞回背包。他知道老鱼头说得对,现在任何多余的举动都是在消耗他仅存的生命力。

他走到另一处墙角,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怀里的胶卷筒和刚刚收起的邪术残页碎片紧贴着胸口,冰冷坚硬,如同两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左手腕的七星印记灼痛依旧,胸口的胎记在冰冷与愤怒的刺激下,仿佛有岩浆在皮下奔流。1997年6月30日,珠江口沉船…血祭七杀命格…澳门葡京赌场…圣方济各教堂…林九叔照片背面的血字警告…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令人窒息的图景,却始终隔着一层冰冷的迷雾。

胖子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看着老鱼头痛苦喘息的样子,又看看陈玄墨沉默冷硬的侧脸,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被烙印投影灼烧的幻痛。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死寂的压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最终,他只能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处不在的寒冷和恐惧。

庙外,风雨声似乎真的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单调的背景音。庙内,只剩下老鱼头压抑痛苦的咳嗽声、胖子粗重不安的呼吸声,以及屋顶漏雨滴落的、如同计时般的嘀嗒声。疲惫如同沉重的山峦,终于彻底压垮了紧绷的神经。陈玄墨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眼皮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怀里的冰冷和胸口的灼热仿佛在体内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混乱的思绪中,一点点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粘稠、沉重、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深海之底。

陈玄墨感觉自己漂浮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身体失去了重量,也失去了感知。只有意识还顽强地存在着,像风中残烛般微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点昏黄、摇曳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在黑暗深处亮起。

那光芒极其微弱,如同豆大的烛火,却顽强地穿透了浓稠的黑暗,驱散了四周一小片区域的虚无。光芒的中心,隐约勾勒出一张破旧的方桌轮廓。

桌子是深褐色的木头,边缘磨损得厉害,桌面上放着一盏样式古旧的黄铜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灯罩里安静地燃烧着,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芒。灯旁放着一个同样古旧的紫砂茶壶,壶嘴还袅袅飘散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白气,带着一股陈年普洱特有的、略带土腥的醇厚香气。

茶香?

陈玄墨的意识被这熟悉又陌生的气味牵引。他努力“看”向那油灯和茶壶后方。

昏黄的光晕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

佝偻的背脊,洗得发白的旧式对襟褂子,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是林九叔!他坐在桌后一张同样破旧的藤椅上,手里拿着那根熟悉的铜烟斗,却没有点燃,只是用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烟嘴。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比记忆中更加沧桑疲惫,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温和,静静地“望”着陈玄墨意识所在的方向。

“九…九叔?!”陈玄墨的意识剧烈波动起来!他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梦?还是…?

“玄墨…”林九叔的声音直接在陈玄墨的意识深处响起,平和、苍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如同穿越了遥远的时空,“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九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玄墨的意识在无声地呐喊,“那些线索!1997!血祭!澳门!教堂!还有…还有我身上的…”

“静心…”林九叔微微抬了抬手,摩挲烟斗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陈玄墨狂乱的意识稍稍平复,“时间不多…听我说…”

昏黄的灯光似乎随着林九叔的话语轻轻摇曳了一下。他浑浊却平静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梦境与现实的阻隔,落在陈玄墨身上。

“七星借命…是我当年…不得已而为之…”林九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无奈,“你命格七杀…煞气冲霄…若无七星灯阵强行锁住命火…你活不过弱冠…咳咳…为师…愧对你…”

陈玄墨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七星灯…不是为了害他…而是为了救他?!古董店地下室的七星灯…祠堂梁上的逆北斗油灯…那些被他视为邪术的布置…真相竟然如此?!

“七星灯…是锁…也是引…”林九叔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烙印般刻在陈玄墨的意识里,“锁住你命格煞气…延缓反噬…引你…一步步靠近真相…找到…那件东西…”

“那件东西?青铜罗盘?!”陈玄墨无声追问。

林九叔微微颔首,昏黄灯光下,他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透明了一些:“罗盘…是钥匙…也是劫数…鬼子当年…将它强行拆解…三份镇于绝地…以邪藤污龙气…以人牲饲恶煞…欲在…1997年…龙脉归位…紫气东来…乾坤倒转之时…以七杀血…重启罗盘…逆夺…我华夏气运!”

七杀血!重启罗盘!逆夺华夏气运!

这冰冷的真相,比陈玄墨之前猜测的更加宏大、更加恐怖!他的意识剧烈震颤起来!

“阻止他们!”陈玄墨的意识在咆哮,“告诉我!另外两份罗盘在哪?!怎么阻止?!”

林九叔的身影在昏黄灯光下晃动得更加厉害,仿佛随时会消散。他枯瘦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油灯旁的桌面上。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形状古朴、通体黝黑的金属物件。似虎非虎,似符非符,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难以辨认的古老铭文。一股极其沉重、苍凉、仿佛浸透了无数战场杀伐与阴魂哀嚎的气息,从这小小的物件上弥漫开来!

“这…这是…”陈玄墨的意识被那物件散发的气息震慑。

“虎符…”林九叔的声音变得更加缥缈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前朝…阴兵虎符…可…号令…徘徊于…阴阳交界…未散之…军魂…助你…一臂之力…”

阴兵虎符?!号令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