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叔没有理会胖子的惊呼,他突然扯开了蒙面人的衣襟,露出了其胸膛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每个针眼里都塞着一枚米粒大小的铜钱,边缘刻着与陈玄墨手中洪武通宝相同的篆文。
他用烟斗尖轻轻挑出一枚铜钱,在烛火下,那铜钱竟映出了诡异的双影。
“暹罗的鬼匠钱,埋进穴位能改人命格。”
林九叔冷冷地说道,他忽然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胖子,“你们家祖坟是不是迁过三次?”
胖子被林九叔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捂住了屁股,仿佛祖坟就藏在裤裆里似的。
“您老改行算命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我太爷爷那辈从顺德搬来,后来……”
“后来在芳村码头撞见鬼船,不得不请茅山道士镇宅。”
林九叔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头,同时用烟灰在地上撒出了一个北斗七星阵,“七星灯根本不是用来续命的,而是把别人的阳寿偷来,填你这七杀命格的窟窿!”
陈玄墨闻言,突然攥紧了手中的青铜钵。
他目光如炬,盯着钵底隐约浮出的九龙城寨俯瞰图,某个角落标着鲜红的“六榕寺”。
他脑海中闪过尸布上被篡改的《往生咒》,以及金线在暴雨夜拼出的“亥时三刻”,喉头忽然泛起一股铁锈味:“灯油里的童子血……”
“就是你旁边这胖子的。”林九叔的烟斗毫不留情地戳了戳胖子圆滚滚的肚子,胖子连退三步,差点摔倒在地。
“永昌商号每代长孙都是活灯油,不然你以为那些鎏金佛怎么镇得住妖僧?”
就在这时,诊所的后墙轰然倒塌,月光下,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站在了那里,手里提着的竹篮里装满了蠕动的蛭虫。
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抄起匾额就当作盾牌挡在身前,却发现鎏金咒文正顺着他的掌心往胳膊上蔓延。
“卧槽!这玩意儿还会传染!”他惊恐地大叫道。
陈玄墨眼疾手快,甩出裹尸布缠住了老太的脚踝。
金线咒文一触到蛭虫,瞬间爆出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然而,林九叔的烟斗在空中画出的八卦却突然崩散,烟灰凝成的锁链如同虚设。
老太干瘪的嘴唇急速翕动,仿佛在默念着什么咒语,满地的蛭尸竟重新拼接成了一个三米高的巨人!
“接着!”林九叔甩手扔来一枚刻着“奠”字的铜钱。
陈玄墨反手将其按在伤口上,剧痛之下,他竟看见蛭虫巨人心脏位置嵌着一枚熟悉的玉佩——和古董店老板腰间那块一模一样!
胖子突然鬼叫一声,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青铜灯盏,往地上一摔。
灯油泼在蛭虫巨人身上,火焰“轰”地窜起两米多高。
焦臭味中,老太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七星灯!你们竟然找到了……”
林九叔脸色骤变,烟斗杆如同闪电般刺入了火焰之中。
陈玄墨看见他袖口滑出半截红绳,绳上七枚铜钱与自己的洪武通宝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震得整间诊所簌簌落灰。
当第七枚铜钱嵌入地面时,燃烧的蛭虫巨人突然坍缩成了一个黑洞,将老太和满地的狼藉吞得干干净净。
“这是……”陈玄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茅山的斗转星移阵。”林九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烟斗尖挑起点残灰,“最多维持三刻钟。”
他忽然揪住陈玄墨的衣领,“想要活命,明天子时带七星灯到六榕寺塔!”
胖子蹲在黑洞边缘戳了戳,好奇地问道:“我说九叔,这玩意儿能当垃圾粉碎机用不?我家叉烧店后厨……”
话还没说完,黑洞突然吐出个东西砸在他脸上——是半块焦黑的牌位,依稀能辨出“永昌”二字。
陈玄墨弯腰去捡,却发现牌位背面粘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抱着婴儿站在商船甲板上,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与青铜罗盘的纹路如出一辙。
夜风卷着江雾灌进了诊所,林九叔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玄墨摩挲着照片边缘的齿痕,突然听见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匾额上的鎏金咒文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蔓延,皮肤表面凸起了一条条蚯蚓似的纹路。
“老陈,”胖子举起肿成猪蹄的右手,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说童子尿能解毒不?”
胖子胳膊上的鎏金咒文仿佛活了过来,就像一条蜈蚣在他皮下扭动,最终形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偿”字。
陈玄墨眼疾手快,一把扯过那块裹尸布,猛地往胖子手臂上一缠。
金线刚一触碰到咒文,就像炒豆子般“啪啪”作响,整个诊所瞬间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叉烧味。
“轻点轻点!这是人肉,不是烤五花腩啊!”胖子疼得单脚跳着转圈,后腰一不小心撞翻了药柜。
几十个瓷瓶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药粉腾起一片烟雾,竟然在空中缓缓凝成了一个怀抱婴孩的女人虚影——和牌位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陈玄墨刚要摸出铜钱,那虚影怀中的婴儿却突然睁开了眼,瞳孔里竟然映着青铜罗盘的纹路。
女人抬起的手腕上,一只翡翠镯子“咔嗒”一声裂开了一道缝,一滴黑血不偏不倚地落在胖子肿胀的胳膊上。
说来也怪,那咒文竟奇迹般地褪去大半。
“我靠,这比打疫苗还灵!”胖子盯着恢复肤色的胳膊,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捂住了裤裆,“等等,童子尿还没……”
“滴滴滴——”窗外突然传来汽笛长鸣,盖过了他的鬼叫。
陈玄墨一把推开歪斜的木板门,只见江面飘来的晨雾里,隐约有一盏青铜灯顺流而下,灯焰竟然是诡异的青白色。
他摸出那枚洪武通宝,往额间一贴,铜钱瞬间烫得惊人——灯影里分明站着林九叔,正将七盏油灯摆成北斗形状。
“追!”陈玄墨毫不犹豫,踹开破窗跃上了码头,胖子抱着牌位紧跟其后。
涨潮的江水已经漫过了青石板路,每一步都踩得污水四溅。
那盏青铜灯始终漂在十丈开外,灯焰突然暴涨,映出了六榕寺塔的飞檐轮廓。
胖子喘得像破风箱:“我说……咱要不改坐……坐渡轮吧……”话音未落,青铜灯倏地沉入江中。
陈玄墨急刹脚步,差点撞上突然出现的黄包车——车夫草帽压得极低,露出截缠着红线的手腕。
“后生仔,去边度?”
这熟悉的广府口音让陈玄墨汗毛倒竖。
他假装摸铜钱,猛地掀开车夫的草帽,底下却是张空白的面皮,脖颈处密密麻麻地缝着洪武通宝!
胖子见状,抡起牌位就要砸,黄包车却突然自燃,火焰里传出林九叔特有的烟嗓:“子时三刻,塔顶见。”
灰烬中飘落一张船票,上面印着“永昌号1943”的模糊字迹。
陈玄墨弯腰去捡,却发现票根上粘着半片翡翠镯子的碎玉——与照片上女人戴的那只完全吻合。
江风卷着鱼腥味掠过,他忽然听见极轻的婴啼,那声音仿佛从自己骨髓里渗出来,让人毛骨悚然。
回到诊所时,胖子瘫在门框上,啃着剩下的白糖糕,突然被什么硌了牙——糕里竟然嵌着枚生锈的棺材钉,钉帽上还刻着微型北斗七星。
“这算买糕送凶器?”胖子捏着钉子对着光瞧,“老陈你说……”
他转头一看,却见陈玄墨正用裹尸布包扎左手,昨夜还青黑的伤口竟长出了一层半透明的膜,底下血管泛着诡异的金光。
就在这时,柜底突然传来抓挠声。
陈玄墨掀开地板,只见二十几个陶瓮整齐码放着,每个都贴着泛黄的生辰八字。
他打碎最近的陶瓮,涌出的不是蛭虫,而是大把鎏金佛碎片——佛头眉心镶着米粒大的翡翠,与照片中的镯子水头一模一样。
“这他娘的是套娃啊!”胖子抬脚就要踹其他陶瓮,却被陈玄墨拽住了。
最后那只陶瓮的封泥上,赫然印着古董店老板的私章,裂缝里渗出熟悉的腥臭味——和裹尸布上的尸液一模一样。
正午的日头突然被阴云吞噬,诊所里顿时暗了下来。
陈玄墨摸到陶瓮底部凹凸的刻痕,翻过来一看,竟是九龙城寨的巷道图,某个红叉标记旁注着小楷:七杀换命处。
胖子突然哆嗦着指向窗外,陈玄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昨夜被黑洞吞噬的老太正站在缫丝厂二楼,枯手举着半盏七星灯。
灯油混着尸液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一句话:“朔日放血,灯灭人亡”。
更骇人的是,她另一只手竟然抱着个襁褓——褪色的蓝布突然蠕动起来,伸出的根本不是婴儿的手,而是布满吸盘的蛭虫触须!
“闭眼!”陈玄墨大喊一声,甩出裹尸布蒙住了胖子的脑袋,自己却死死盯着老太心口。
那里缀着一枚玉佩,与他怀中那半块洪武通宝的缺口完美契合。
金线咒文感应到尸气自动收紧,裹尸布上的《往生咒》却突然扭曲成了暹罗符文。
老太发出夜枭般的厉笑,七星灯“啪”地炸开。
等火星散尽,二楼早已空无一人,只剩满地蛭虫拼成的广府童谣:“月光光,照地堂,七星借寿命不长……”
胖子扯下裹尸布,发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我说的是投胎业务……”
陈玄墨没接话,他正盯着自己的掌心——方才触碰陶瓮的手指上长出了一层鳞片状的硬痂,在阳光下泛着青铜光泽。
江面忽然传来熟悉的烟味,混在咸腥的风里,隐约带着六榕寺的檀香。他
心中一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突然,一阵眩晕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晕倒之前陈玄墨似乎听到胖子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