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墨的瞳孔里还映着暴雨夜的香港灯火,鼻腔却突然灌满广式腊肠的油腻香气。
那只涂着丹蔻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赌场筹码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正正嵌进青铜棺材的北斗凹槽。
二十年了,小陈先生。女人的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陈玄墨感觉耳膜都要渗出血来。
棺材里升起的浓雾凝结成旗袍轮廓,偏偏看不清人脸,唯有胸前的翡翠吊坠泛着鬼火般的幽光。
胖子突然跟中了邪似的,流着口水就往棺材里扑:叉烧...蜜汁叉烧...
他两百斤的体重撞得青铜棺嗡嗡作响,符纸从棺盖簌簌飘落。
陈玄墨伸手去拽他后领,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烫得缩了回来——胖子的体温高得吓人。
林九叔的断喝声带着血腥气:闭眼!这是饕餮咒!
老人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在空中画出的镇魂符却像撞上无形屏障,火星四溅着消散。
陈玄墨的胎记突然抽搐般跳动,他看见雾中女人的手正在快速结印,每个手势都带起阴风阵阵。
九叔,接着!陈玄墨抄起供桌上的铜钱剑掷过去,剑身却在半空被什么东西拦腰截断。
叮当落地的根本不是铜钱,而是七枚带血的乳牙。
他后背瞬间爬满冷汗——这些牙齿的大小,分明是婴儿的。
旗袍女人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林师兄,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浓雾散开的刹那,陈玄墨看清了那张脸——右半张是风韵犹存的少妇,左半张却是腐烂见骨的尸骸。
更恐怖的是她怀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的根本不是婴儿,而是团不断蠕动的青铜零件。
小翠...林九叔突然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装着黑狗血的陶罐。
暗红的液体在地上蜿蜒成蛇形,居然自动朝着青铜棺材游去。
陈玄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分明看见血蛇钻进棺材缝隙的瞬间,那堆青铜零件发出了婴儿的啼哭。
胖子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
他不知何时爬上了棺材边缘,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嘴角咧到耳根,口水混着血丝往下淌。
陈玄墨抄起香炉砸过去,香灰在胖子脸上烫出滋滋白烟,却只让他动作顿了顿。
墨哥...快跑...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球在眼眶里疯狂转动。
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脖子,左手却死死扒着棺材沿。
陈玄墨这才发现,棺材里伸出的根本不是女人的手,而是条缠满符纸的青铜锁链,末端没入了胖子的后颈。
胎记处的灼痛突然转为刺骨寒意。
陈玄墨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渐渐化作持刀武士的模样。
林九叔的嘶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让式神附体!那是东瀛的影傀儡!
旗袍女人怀中的青铜零件突然拼成罗盘形状,指针疯转着指向陈玄墨。
地下室所有的铜钱同时腾空,暴雨般射向他的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林九叔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碗口大的伤疤——那分明是七星灯阵留下的灼痕。
玄墨,接灯!老人五指如钩插进自己胸膛,硬生生扯出团跳动的青色火焰。
陈玄墨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鼻腔灌入五脏六腑,眼前的血色世界突然清晰起来。
他看见胖子后颈的锁链尽头连着澳门赌场的轮盘,看见旗袍女人左眼的翡翠其实是微型罗盘,更看见地下室角落那七盏青铜灯的火光里,困着二十年前失踪的孕妇魂魄。
啊啊啊——!林九叔的惨叫把陈玄墨拉回现实。
老人胸口的血洞正在急速腐烂,皮肉像被泼了硫酸般翻卷。
那团青色火焰悬在陈玄墨掌心,竟是一盏琉璃材质的命灯,灯芯分明是根缠绕着符咒的人类脊骨。
旗袍女人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
她怀中的青铜罗盘轰然炸裂,零件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
陈玄墨本能地举起命灯格挡,青色火焰暴涨三尺,将最近的青铜碎片熔成铁水。
热浪中他听见林九叔在念咒,声音却越来越微弱:以我残灯...续你...七杀...
青铜锁链突然绷得笔直。
胖子喉咙里发出的怪响,后颈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纹路,整个人被吊到半空。
陈玄墨手中的命灯剧烈震颤,琉璃灯罩上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暴雨倾盆的香港码头,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将青铜碎片植入婴儿后颈。
接着!林九叔突然暴起,将染血的烟斗掷向命灯。
两件法器相撞的刹那,青色火焰暴涨如龙,地下室瞬间亮如白昼。
陈玄墨的胎记突然裂开,黑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凝成北斗七星阵图。
旗袍女人怀中的青铜零件发出尖锐摩擦声。
那些齿轮、轴承突然重组,化作三寸长的东洋武士刀,刀身刻满年号。
陈玄墨刚要闪避,却发现双脚被自己的影子死死钉在原地——影武士的刀锋已经抵住他咽喉。
墨哥!胖子的嘶吼带着金属刮擦的杂音。
他挣扎着扯断颈间锁链,碎铜片在命灯照耀下竟折射出澳门赌场的霓虹光影。
陈玄墨趁机将命灯按向地面,七星阵图中的血珠突然倒流,顺着他的裤管爬上胸膛。
影武士的刀锋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为铁水。
陈玄墨感觉有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香港九龙的老唐楼、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标本、还有林九叔年轻时在日军实验室里颤抖的双手。
胎记处的裂痕疯狂蠕动,将青铜铁水尽数吞噬。
不可能!旗袍女人的尖叫刺破耳膜。
她腐烂的半边脸突然脱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翡翠吊坠炸成粉末,在空中凝成微型罗盘直取陈玄墨眉心。
命灯突然自动飞起,灯芯爆出七点火星,精准击中罗盘上的、等星位。
地下室突然陷入死寂。
陈玄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混着电子表走字的声,那是从胖子口袋里传来的——他偷藏的卡西欧电子表屏幕正在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1997.7.1 00:00。
林九叔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老人胸口的七星灯阵疤痕正在急速腐烂,露出底下跳动的青铜机械装置。
陈玄墨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些齿轮的咬合方式,和旗袍女人怀中的青铜零件如出一辙。
快...毁掉...林九叔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命灯。
陈玄墨这才发现老人的指甲盖下藏着微型罗盘指针,此刻正疯狂旋转着指向澳门方向。
命灯的琉璃罩突然浮现裂纹,灯油顺着裂缝滴落,竟是泛着尸臭的黑色粘液。
胖子突然从背后扑来。
他双眼翻白,嘴角咧到耳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刻满符文的青铜剪刀。对不住啊墨哥...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剪刀直插陈玄墨后心,九叔说...要借你七杀命...
陈玄墨旋身闪避的瞬间,剪刀擦着命灯划过。
青色火焰突然转为血红,灯芯爆出三丈高的火舌。
胖子被热浪掀翻在地,后颈的锁链残片突然融化,渗入七星阵图的血迹中。
旗袍女人的残躯开始剧烈抽搐。
她的旗袍碎片下伸出章鱼触手般的肉芽,每根肉芽顶端都嵌着微型青铜灯。
陈玄墨的胎记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低头看见自己的皮肤正在龟裂,裂缝中透出青色的光。
就是现在!林九叔突然暴喝。
老人用最后的力气扯断心口的青铜齿轮,朝着命灯掷去。
陈玄墨咬破舌尖,精血混着唾沫喷在灯罩上。
琉璃罩轰然炸裂,二十年前香港暴雨夜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出——
穿旗袍的女人在雷光中分娩,接生婆的双手是森森白骨;林九叔浑身是血地冲进产房,怀中抱着个青铜罗盘;实验记录在暴雨中翻飞,每一页都写着七杀现世;最后定格在襁褓中的婴儿睁开双眼,瞳孔里映出澳门赌场的霓虹灯牌。
原来是你...陈玄墨的嗓音突然变得沙哑不堪。
命灯的残火在他掌心凝聚成匕首形状,刀身刻满日文字样。
他反手刺向自己心口,刀锋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青烟。
整间地下室开始崩塌。
青铜棺材裂成无数碎片,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年代的场景:1982年的考古现场、1997年的香港码头、还有未来暴雨中崩塌的青马大桥。
胖子突然恢复神智,连滚带爬地扑向出口:要塌了!这破房子要...
话音未落,天花板轰然坠落。
陈玄墨拽着胖子滚进墙角,碎石擦着耳际飞过。
他瞥见林九叔最后的微笑——老人的身体正在快速沙化,指间却紧紧攥着半张澳门赌场的筹码。
当尘埃落定时,地下室已变成废墟。
陈玄墨从瓦砾中爬出,发现掌心的命灯残骸竟与胎记融为一体。
胖子瘫坐在废墟上,手里捏着个泛黄的奶嘴——那是从旗袍女人襁褓里掉出来的,上面刻着实验体1997号。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
陈玄墨望着泛白的天际,突然发现香港方向的上空隐约浮着血色倒计时。
数字在晨曦中跳动:1997天。
晨雾裹着烟尘在废墟上盘旋,陈玄墨的指尖还粘着林九叔沙化时留下的细碎晶体。
胖子瘫坐在断墙边,正用那枚刻着实验体1997号的奶嘴掏耳朵,铜钱剑歪歪斜斜插在裤腰带上,活像个刚打完架的胡同混子。
墨哥,九叔这烟斗...胖子突然噤声。
那支铜烟斗正在陈玄墨掌心诡异地蠕动,烟嘴处渗出暗红的液体,滴在青砖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胎记处的灼痛突然转为刺痒,陈玄墨低头看见皮肤下凸起细密的纹路,像是有人用钢针在绘制星图。
废墟深处突然传来纸页翻动的哗啦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那些日军实验记录正从瓦砾中自行飞起,在半空拼成个巨大的符咒。
陈玄墨的瞳孔猛地收缩——符咒中心用血写着丁丑年七月初七,正是香港回归后的第一个鬼节。
陈玄墨拽起胖子就往院墙缺口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