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贵妃榻上,身上换了件家常的藕荷色绫衫,外罩银狐皮镶边的云肩,越发衬得人面如桃瓣,眼若秋水。
她正用两根纤纤玉指拈起一颗樱桃,送入唇边,慢条斯理地吃着。
一个穿着深青色比甲、面容严肃的嬷嬷垂手立在榻前,低声禀报:“夫人,午后西墙根那边,又有人翻进来了。还是之前那泼皮无赖中的一个,被福顺带着两个护院撞见,打了一顿,扔出去了。”
旁边侍立的一个圆脸丫鬟,名唤珠儿,闻言立刻气鼓鼓地接口:“就是!这些杀千刀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三番五次来搅扰夫人清静!这都第几回了?”
苏挽月拈着樱桃梗的手指微微一顿。樱桃鲜艳的汁水染上她莹白的指尖,像一点血痕。
她抬起眼,眸光平静无波,只将那吃了一半的樱桃轻轻放在身旁另一个空碟里,然后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帕子,慢慢擦着手指。
“第三次了吧,这个月。”她声音依旧清凌凌的,听不出喜怒。
“回夫人,是第三次。”嬷嬷低眉顺眼,语气沉稳,“老奴瞧着,一次比一次胆大,怕是有人背后撺掇,或者……是见夫人独居,又有些身家,生了歹心。”
珠儿更急了:“夫人,咱们报官吧!让官老爷抓了他们去!”
“报官?”苏挽月唇角似乎弯了一下,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官衙老爷们日理万机,这等‘小事’,怕是不屑管的。就算管了,关几日放出来,只怕更添怨恨,手段更下作。”
她将擦净手指的帕子丢回托盘,重新靠回软垫,目光落在嬷嬷身上:“周嬷嬷,福顺的身手,护着这宅子日常周全,是尽够了。但防不住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总来探头探脑,惹人厌烦。”
周嬷嬷头垂得更低了些:“夫人说的是。老奴也正忧心此事。”
苏挽月伸手,从瓷碟里又拈起一颗浑圆饱满的樱桃,这次却没吃,只是拿在指尖把玩,鲜红的果实在她白皙的指间微微转动。
“让福顺去寻几条狼狗来养着吧。”她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吩咐添置一件普通摆设,“要那种筋骨强健、叫声骇人的。越凶越好,最好是见过血的,能认主,也能撕咬生人。”
她顿了顿,将那颗樱桃递向周嬷嬷:“嬷嬷尝尝,今儿庄子上刚送来的,还算新鲜。”
周嬷嬷连忙双手接过,并不真吃,只恭敬道:“谢夫人赏。老奴明白了,明日就让福顺去寻。定寻那最凶悍听话的来,养在后院角房里,日夜巡视。夫人放心。”
苏挽月“嗯”了一声,不再多言,重新阖上眼,似乎有些倦了。烛光在她长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静谧的侧脸上看不出丝毫刚刚下达了命令的痕迹。只有空气中浮动的冷梅香,和指尖残留的、若有似无的樱桃甜腥气,交织在一起。
珠儿悄悄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吭声。周嬷嬷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苏挽月缓缓睁开眼,望着头顶帐幔上精致的缠枝莲纹绣样,眼神空茫了一瞬,随即又凝聚起那种漫不经心的、却让人捉摸不透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