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不再是之前的空洞,也不是白天的麻木顺从,而是燃烧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焦灼。
“他们……要把你卖给张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变声期前特有的清哑,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重。
苏挽月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她想她的手上应该不会染上罪恶了。她点点头,同样用气音回答:“嗯。他家……‘产业宽’。”
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讽刺。顾瑾年抿紧了嘴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我试过报警了,”苏挽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用。那个警察……和村里有联系。”她说出了“官官相护”这个词,这个词对她来说曾经只是课本上的概念,如今却是砸碎她希望的巨石。
顾瑾年的眼神暗了暗,但并没有太多意外,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可能。
“听着,顾瑾年,”苏挽月扒着木板的缝隙,尽可能靠近他,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递过去,“我们现在必须潜伏。必须听话。像冬眠的蛇,像藏在洞里的老鼠。不要反抗,不要引起任何怀疑。活下去,才有机会。”
她看着他穿着裙子的单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楚和责任感:“我们要做好长期的准备。也许……也许很久以后,外面的人,甚至你的父亲,都可能……慢慢淡忘了寻找你。”
“不会的!”顾瑾年猛地抬头,眼神倔强得像头小狼崽,“我父亲……他一定会找我!他不会放弃我!” 这是他深陷泥沼后,唯一坚定不移的信念。
苏挽月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信任,心中微微一动。在这种绝境中,还能保有这样的信念,何尝不是一种力量。
她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好。那我们就一起等。等着那一天。在那之前,姐姐会想办法……照顾你。” 这声“姐姐”,是她能给予的、最温暖的承诺,也是将两人命运捆绑在一起的纽带。
顾瑾年定定地看着她,看着木板缝隙后那双依旧清澈,此刻却盛满了坚韧和温柔的眼睛。在这腐烂恶臭的环境里,她就是那株不该存在于此的纯白茉莉,脆弱,却顽强地散发着微光,提醒着他,世界并非原本就是这样。
他忽然极轻地、几乎看不见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冲淡了他眼中的阴郁,显露出属于他年龄的一丝稚气:“嗯。我们一定能出去。”
隔着钉死的木板,两个被困在深渊里的少年少女,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对视着,一个穿着囚禁她的红布衫,一个穿着羞辱他的碎花裙,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肯熄灭的星火。
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对光明的信仰,以及……对打破这窒息命运的、无声的盟约。
顾瑾年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必须回去,继续扮演那个顺从的、性别错乱的“李招娣”,直到时机来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