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厘米的偏差,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嘲笑着他试图用“一切正常”来构建的心理防线。
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林薇对此毫无反应。当他状似随意地提起“杯子好像被移动过”时,她只是茫然地看了看:“有吗?不是一直放在那儿吗?”她的眼神清澈,没有任何撒谎或隐瞒的痕迹。
她是真的没注意到,还是……她的认知,也受到了某种影响?
这个念头如同一滴冰水,落入他早已不再平静的心湖。
他开始更加隐秘地测试。他在书架某一层的特定位置,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力度和角度,斜插进去一本书。第二天,那本书的书脊会与其他书变得完全平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耐心地将所有“不整齐”抚平。
他在仓库门框内侧不起眼的高度,用指尖沾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几个小时后,那点灰尘消失了,门框干净如新。
这些测试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但它们指向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有一种力量,一种规则,正在他周围悄无声息地运作着,致力于维持一种表面的、“正常”的秩序。它修复着微小的混乱,抹平着微不足道的偏差,就像……就像循环中那个强大的剧本力量,在微观层面上的重现。
它不是要重置他的生命,不是要让他重复死亡。它的目的似乎更为“温和”,也更为诡异——它要确保他的环境,符合某种既定的、完美的“正常”模板。任何偏离这个模板的细节,都会被悄无声息地“修正”。
而他自己,似乎是唯一能察觉到这种“修正”的人。
体检报告宣称他“一切正常”。
他周围的世界,也正在被强行维持着“一切正常”的表象。
那么,到底什么是真实?
是他这些琐碎、无法证实的观察和感觉?
还是那份冰冷的医学报告和周围人毫无异样的认知?
陆沉站在书店中央,午后的阳光将他笼罩。他看着满架的书,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林薇在柜台后擦拭着一个刚到的陶瓷杯具,动作轻柔而专注。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美好。
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冷。他像一个掉入了完美蜡像馆的活人,周围的景象栩栩如生,却缺乏真正的生命温度。他触摸到的“正常”,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玻璃。
一切正常?
不。
他几乎可以确定,一个巨大的、无形的“不正常”,正像一个缓慢收缩的透明茧房,将他和他所珍视的平凡生活,温柔而坚定地,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