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西方弗兰格与斯昆交界的荒野,雨水的气息仿佛能透过光幕渗出来。湿透的苔藓,油亮浓郁地沾满了苍白细碎的岩石,这是传统的萨森纳游击区,形势却显得诡异。一头皮毛斑斓、流线型的猎豹变异体,正以鬼魅般的速度绕着萨森纳战士们的战阵打转,利爪与獠牙不时试探性掠过。
但战士们沉默如磐石,盾牌紧密相连,淡金色的能量如同水银,在盾面间流转,构筑起一层坚韧的能量护盾。变异体的攻击落在护盾上,只激起圈圈涟漪,便滑开,收效甚微。
然而,萨森纳战士们也缺乏一击致命的手段。他们的反击如同挥舞巨锤,势大力沉却缓慢,难以捕捉那风一般的敌人。战阵中央,一个脸上有着深深法令纹的中年男人,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再次开始扭曲、酝酿着不祥波动的空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第二波,马上就要来了。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刀,扫过阵中几名年纪较大、身上带着旧伤、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老兵。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眼神的过多交流。那几名老兵接触到指挥官视线的刹那,脸上的皱纹似乎深了一分,随即化为一片岩石般的平静。他们默默握紧了手中有些老旧的武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越阵而出的四名老兵,充满了牺牲的气息,却让盖亚暂时失去了兴趣,祂的视线轻飘飘地移开,落在了主画面右上方的一个小光幕上。那小光幕的画面随之放大,声音涌入房间。
“高效的牺牲,换取群体的存续。很实用,但……”盖亚随口点评道,语气里有一丝近乎赞赏的冷漠,“缺乏撕开喉咙的獠牙,终究只能被动承受。”
周肆看着那片缩小的光幕,萨森纳的老兵已经缠上豹型变异体,血腥的撕咬和感应中勃然欲发的能量波动,已经注明了那又是一次义无反顾的牺牲,不由得胃部一阵痉挛。任霄则紧紧盯着萨森纳那始终不溃,缓慢后移却坚如磐石的阵型,眼中光芒急速闪动,似乎在拼命计算着什么。
被放大的光幕上,充满了属于太阳的灼热金光,被烘烤到扭曲的空气,也掩盖不了心中的冰冷。在撒拉森战区深处的瀚海,黄沙被鲜血染成褐红。
柏柏尔人的塞尔塔部族王子安萨尔,刚以一个近乎舞蹈般的完美滑步旋身,将手中弯曲的镀金战矛从一只蝎型变异体的颅侧要害拔出。他古铜色的脸上汗水与沙尘混合,却掩不住那一丝属于各部族公认勇者的傲然。
沙浪翻涌中,三只新的怪物接踵破沙而出。两只形如放大数倍、甲壳黝黑发亮、前肢如镰的刀螂,复眼冰冷;一只臃肿苍白、口器不断开合滴落酸液的巨型蠕虫。
二十几位同样桀骜不驯、武技超群的各部族顶尖战士,发出粗犷的呼喝,凭借个人超凡的勇武和简陋的呼应,迅速集火,在沙尘与刀光中将那只蠕虫撕成了冒着酸烟的碎片。胜利的呼喝尚未在干燥的空气中完全扩散。
一只刀螂快到似有残影的冲入人群,大开大合的交叉挥击,被数名战士的合力招架,另几名以速度擅长的战士敏捷地后退,甚至还有一名金刀高手原地秀了一个空翻。
站在侧旁的两名素有勇名的战士闪过刀螂的如镰刀挥击,稍稍一顿后,趁刀螂力道用老,疾步冲上手中弯刀舞出绚丽的刀花,一刀剁向那颗黝黑的三角头颅。
异变骤生。
另一只刀螂如同鬼影般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镰刀般的前肢交错斩过,两名战士一声也没来得及哼,切口平滑的上半身斜飞出去,鲜血在沙地上泼洒出残酷的扇形。两只刀螂的组合技,流畅狠辣,高效得令人胆寒。
屠杀开始!
刚刚还凭借个人武勇纵横捭阖的柏柏尔勇士们,瞬间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适才躲避刀螂挥击的时候,完全没有配合意识的柏柏尔人,自动自觉地分成了几个群体,身边却越发缺少自己部族的战友。
战矛刺空,配合脱节。最骄傲的安萨尔王子,眼中燃起怒火,试图以一次曾为他赢得无数荣誉的新月突刺打破僵局,击退正面那只刀螂。
然而他蓄势待发的一矛刺出,却愕然发现目标以微小幅度侧移,同时另一只刀螂的阴影已笼罩他的侧后方!他勉强扭身格挡,沉重的镰刀前肢与战矛碰撞出刺耳火星,巨大的力量让他虎口崩裂,紧接着侧腹传来剧痛。
他被另一只刀螂的弹腿侧踢狠狠踹中,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在滚烫的沙地上犁出长长一道沟壑,口中喷出的鲜血在沙地上“嗤”地腾起刺鼻白烟。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俊朗的脸因痛苦和前所未有的耻辱而扭曲,只能在遍地黄沙的瀚海中,与这两只配合娴熟,如同一个整体般的怪物狼狈周旋。
其他战士也陷入苦战,往日单打独斗的无敌王者,在死亡的镰刀下,开始笨拙地、焦急地尝试彼此呼应,怒吼着试图组成简单的配合。但仓促之下,破绽百出,反而因为不熟悉彼此的节奏和意图,屡屡互相干扰,伤亡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一次投入的变异体多了,打斗也不够精彩了呢。”任霄壮着胆子,轻声嗫嚅着,她知道这些低声的自言自语,盖亚是能够听清的,只希望......
“个体勇武的闪光,在组织的暴力面前,往往只是……昂贵的烟花。”盖亚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一丝解剖标本般的冷静兴趣。
任霄立刻闭上了嘴,时机不对就要学会割舍,还会有机会的,会的,会有机会的。攥紧的掌心,湿湿热热的,满是滑腻的手汗。
周肆看着安萨尔王子又一次被镰刀划破肩甲,鲜血染红古铜色的皮肤,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他想起荒野中那些各自为战、最终被尸潮或匪帮吞没的流浪者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