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马从侧斗里跳出来,凑到墙根嗅了嗅,突然对着一个玛尼堆低吼了两声。那玛尼堆上的石头被风雪磨得光滑,刻着的六字真言有的已经模糊,却还透着股沉劲。
“这玛尼堆有些年头了。” 陈默蹲下来,摸了摸最上面的一块石头,“以前走商道的人,都会添块石头,求个平安。现在…… 也没人来了。”
周肆的菌丝顺着石缝钻进去,突然感觉到一阵更清晰的回响。不是马蹄声,是人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带着不同的气息:有商人的疲惫,有朝圣者的虔诚,还有戍边士兵的坚毅。
这些印记叠在一块,像一条看不见的河,在冻土下流淌。他突然想起香主递刀时的眼神,想起老郑跳崖前的决绝,心里冒出个念头:相对于山川河流,道路是短暂的;而相对于道路,人的一生更短。
“在想什么?” 陈默注意到他的愣神,递过来水壶,壶口袅袅的腾起单薄的热气。
周肆接过,喝了一口,温润清甜的口感让他回了神:“在想,人活着总得找点价值。不然走这么远的路,扛这么多的苦,图什么?”
陈默笑了笑,靠在断墙上,从怀里掏出个旧水壶:“我们诺斯人以前躲王国军的时候,也常想这个问题。后来老郑说,图的就是不向瞧不上我们的那些老爷们低头,能护着身边的家人。”
老王蹲在火边,往里面添了块干柴:“就像这古道,以前能运茶叶,现在能让我们躲风雪、走生路。它没断,我们的念想也不能断。”
周肆摸了摸脖子上的索尔锤项链,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他想起任叔临终前的托付,想起任霄还在敌人的车队里,突然觉得心里的方向更明了:“我找任霄,也是想守住这份托付。不能让她被人奴役,也不能让任叔的心血白费。我要找回任霄,守住她,就像当初任叔守着我们。”
“这就对了。” 陈默把水壶递给他,“咱们诺斯人就是这样的一群人,都是为了守住家人,自己一个人不行,就聚一帮人,一帮人不行,就把有共同想法的人都聚起来。“
“咱们诺斯人能在冰天雪地里一代代生存下来。就是是靠一辈辈人守住念想。就像这玛尼堆上的石头,一块一块叠起来,就不会倒。”
是了,当初奔波在这条古道上的人,或经商或递驿,不管是在做些什么,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而在努力在拼命。彼时彼刻就如此时此刻,他周肆不正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而踏足这条古道么?
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玛尼堆上,给石头镀了层暖光。周肆收起菌丝,拍了拍身上的雪:“该走了,再晚就赶不及在日落前赶到前面的庇护所了。”
三人一狗重新上车,雪地摩托的引擎再次响起,车辙在古道的雪地上留下两道新痕,和那些旧的马蹄印、脚印交叠在一块。周肆看着前方延伸的道路,雪山越来越近,心里的坚定也越来越沉实。
冻土下的回响在菌丝感知中震颤,那些过往的生命留下的坚韧,像一股暖流,顺着车辙往前淌。他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不仅是去冰风隘口找任霄,也是在承接那些千百年来不曾断绝的念想,守住这古道里藏着的文明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