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角落的工位，成了凌夜新的舞台。空气中漂浮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与尘埃，光线从高窗斜射而入，在布满划痕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他坐在那里，身影半明半暗，如同他此刻的处境。
复职的枷锁沉重而具体。权限被严格限制，内网电脑如同被阉割的猛兽，只能在他划定的狭小电子围栏内活动。一部内部座机，线路或许也被监听。周围的同事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那种无形的隔膜，比冰冷的墙壁更令人窒息。
然而，凌夜并未沉寂。他成了一名戴镣铐的舞者，在规则与监视的缝隙中，寻找着旋转的空间。
他的日常工作，是整理、归档那些积压的、无关紧要的陈旧卷宗。这项工作枯燥、繁琐，无人关注，却给了他一个完美的掩护。在那些泛黄的纸页和模糊的打印字体之间，他的意识可以悄然脱离躯壳，进行另一种层面的“工作”。
（真是讽刺。）心魔的声音如同阴影中的观察者，带着一丝玩味。（你试图用最卑微的劳作，来掩盖最危险的谋划。像一只在巨人脚边筑巢的蚂蚁。）
“闭嘴，或者有用。”凌夜在心中冷然回应，手指快速而准确地录入着卷宗编号，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屏幕上偶尔闪过的、权限允许范围内的内部通知或人事变动信息。这些碎片，结合苏清月偶尔在走廊相遇时，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或一句关于“天气”的普通寒暄中隐含的节奏，能拼凑出检察院内部权力微妙的流向，以及针对他监视的松紧程度。
与“夜莺”（幽灵）的联系，变得更加隐秘和富有技巧性。他不再使用任何可能被追溯的电子设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物理世界和意识层面双重加密的沟通。
他会利用午休时间，看似随意地走到检察院附近某个指定的公共图书馆，在某个特定书架的区域，将一张用特定密码书写、内容看似无关紧要的便签，夹入一本无人问津的冷门书籍的特定页码。取走“夜莺”留下的信息，则是在下班后，绕路去一家大型超市，在存包处某个特定编号的储物柜内，用一次性的物理钥匙获取。
这些地点和人流，构成了天然的掩护。而信息传递的时机和频率，则通过苏清月那边传递出的、关于内部安保巡查规律的暗示来调整。
（繁琐、低效，如同原始人的通信方式。）心魔评价道，但凌夜能感觉到，它对于这种规避监视的“游戏”，似乎也产生了一丝近乎欣赏的兴趣。（不过，确实……难以追踪。）
更关键的，是凌夜开始尝试有限度地、极其谨慎地“借用”心魔的能力，来辅助这种危险的舞蹈。
他并非直接让心魔操控身体或读取他人思维——那代价未知且风险巨大。而是利用心魔那种超越常人的、对恶意与关注的敏锐感知。
当他坐在工位上，或行走在检察院走廊时，他会刻意放松一丝对心魔的压制，如同打开一个极其细微的“感知阀门”。
瞬间，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同。
不再是单纯的视觉和听觉。他能“感觉”到来自斜后方那个一直埋头工作的女文员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中性、略带疲惫的“信息场”；而来自走廊尽头，那个总是靠在窗边抽烟的中年男检察官，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针对他的审视与好奇，如同微弱的电波；最强烈的，是来自楼上某个办公室方向的、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监视感，如同无形的探照灯，时不时扫过他所在的区域。
这种感知模糊而主观，无法作为证据，却如同在黑暗中给了他一个粗糙的“热成像仪”，能帮助他辨别哪些是普通的同时，哪些是需要警惕的“眼睛”，以及监视的焦点和强度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