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治军,素来重视后勤,淮北水灾后的这几年,更是想尽办法保障将士温饱。加厚的衣物、额外的柴炭、热腾腾的餐食,都已尽力供给。然而,限于材料和成本,冻伤依旧常见,每年冬天,各军上报的非战斗减员,仍达上千之数。而这,还仅仅是在黄河以南!一想到未来可能要渡过黄河,深入那传说中滴水成冰的河北、河东作战,不少来自江淮乃至更南方的士卒,心底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寒意。丝绵保暖效果极佳,但那是价比金银的奢侈品,每年给军队提供丝绵御寒,国库都要大量资金,但仍然是杯水车薪。
带着这份疑惑,当新的冬衣下发到每个人手中时,将士们好奇地摆弄起来。这衣服入手颇为沉实,外罩是致密的麻葛混纺布,针脚细密,关键在于内里的填充物,洁白柔软,捏上去有一种独特的蓬松和弹性,绝非他们熟悉的芦花、稻草乃至零碎的羽毛可比。
“都听好了!”各营的都头、队正们按照上级传达的指令,大声宣布,“此乃吴王千岁费尽心力,特为尔等准备的‘棉衣’!穿着宽大者,可自行按身形修改,务求合身保暖!裁剪多余之棉絮、棉布,准许尔等填入军靴之内,增强足底保暖!但有一条,此乃军资,任何人不得私藏夹带出营,更不许倒卖,违令者,军法从事!”
命令虽严,但后面的补充却让众人心头一热:“吴王有令,此棉衣所用之‘棉花’,现已于岭南、两浙大规模种植!待优先保障我军需之后,所有产出,将优先配给尔等家中父母妻儿,可抵部分军俸!”
此言一出,营中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不仅能让自己穿暖,还能惠及家人?众人不再犹豫,纷纷兴高采烈地试穿起来。
老兵王五三两下套上棉衣,系好襟带。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包裹了他。那是一种温和、持久、无处不在的暖意。不同于皮裘初穿时的冰凉和厚重,这棉衣仿佛自身就能生热,将刺骨的寒风牢牢隔绝在外。它蓬松柔软,丝毫不影响手臂活动,比那硬邦邦、一动就窸窣作响且容易板结的芦花袄不知强了多少倍。他用力活动了几下臂膀,又特意走到营帐门口,任由寒风扑面,只觉得身前暖烘烘的,那往日能钻心刺骨的冷气,此刻竟难以侵入分毫。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王五忍不住赞叹出声,脸上满是惊喜。
旁边一个年轻士兵,正小心翼翼地将裁剪下来的边角棉絮仔细塞进自己有些破旧的军靴里,一边塞一边傻笑:“嘿,这下脚底板再也不怕冻僵了!”
营房内外,到处是兴奋的议论声。
“这棉花……竟如此神奇?”
“比那死沉的皮袄舒服多了!”
“芦花袄一下雨就完蛋,这棉衣看样子不怕湿啊!”
“吴王连这等宝物都能为我们弄来,还想着咱们家里人……”
疑惑变成了惊喜,惊喜化作了感动。这些普通的士卒或许不懂什么宏大的国家战略,但他们能最直观地感受到身体的温暖,更能体会到这温暖背后,那位高高在上的吴王对他们这些厮杀汉的重视与关怀。他不仅在乎他们能不能打胜仗,更在乎他们能不能活下去,活得好。
淮北各军营中,因这批雪白棉衣的到来,军心士气为之大振。对北地严寒的最后一丝恐惧,似乎也被这温暖的壁垒所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