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听令!”葛从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调转方向,向淮河岸边移动,准备渡河!”
副将牛存节,一位以勇毅忠谨着称的将领,此刻挺身而出,抱拳道:“将军!敌军顷刻即至,若无殿后,万难渡河!末将愿率三千死士,断后阻敌!请将军速速渡河!”
葛从周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部下,喉头哽咽,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存节……保重!”他知道,这不是谦让的时候,牛存节的牺牲,或许能为他和其他弟兄换来一线生机。
就在汴军匆忙调整阵型,向河边移动时,杜棱和柴在用联军动了!
“全军压上!杀!”杜棱长剑前指,两万多联军如同决堤洪水,向着混乱的汴军发起了总攻!
战场瞬间陷入极度混乱。牛存节率领三千殿后部队,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结成一个圆阵,拼死抵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短时间内竟挡住了联军主力的猛攻。
而杜棱则分出一部分兵力,由柴在用率领,专门攻击那些试图下水或正在河边犹豫的汴军。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河滩,联军士卒刀砍枪刺,将许多来不及反应的汴军砍倒在冰冷的浅水里。
葛从周此刻已顾不上许多,他脱去沉重的甲胄,只着内衬,第一个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淮河!河水瞬间浸透衣物,那透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一僵,几乎窒息,双腿如同被千万根冰针扎刺,瞬间麻木。但他求生欲极强,咬牙奋力划动双臂,向着对岸游去。他早年跟随黄巢流窜南北,在江南岭南待过,略通水性,此刻成了救命的本钱。
一些亲兵和会水的士卒也纷纷跳水,跟随主将。然而,对于绝大多数来自北方的汴军士卒而言,这简直是噩梦。他们不习水性,看着汹涌浑浊的河水本就胆寒,一下水,厚重的湿衣立刻变成负担,刺骨的寒冷迅速带走身体的温度和力气。不少人扑腾几下,便沉了下去,或是被水流冲走,河面上到处是挣扎的人头和随波逐流的尸体,惨不忍睹。
有机灵些的,找来绳索,让会水的人先带着绳子过去固定,后面的人抓着绳子过河。但这方法杯水车薪,效率低下,且绳索在混乱中极易被冲断或被人群扯乱。更多的北方士卒,看着眼前如同鬼门关般的淮河,又看看身后步步紧逼、不断压缩包围圈的联军,最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扔掉了手中的兵器,选择了投降。下水九死一生,投降或许还能活命。
最终,成功泅渡过淮河的,连葛从周在内,不足三百人。这些人爬上北岸时,个个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乞丐,面色青紫,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葛从周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拧干衣服,带着这群残兵败将,一头扎进北岸的荒野之中,专拣偏僻难行的小路亡命奔逃。湿衣在寒风中很快结冰,许多人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和年轻时颠沛流离锻炼出的强健体魄硬撑下来,一路狼狈不堪,惶惶如丧家之犬。
淮河南岸的战斗也接近尾声。牛存节的三千殿后部队,在联军绝对优势兵力的围攻下,死伤惨重,最终溃散,大部分士卒见主将已“逃”,也选择了投降。最后只剩下牛存节一人,身被数创,犹自挥舞断刀死战,直至力竭被俘。
杜棱来到他面前,见其浑身浴血,兀自怒目而视,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敬佩。“牛将军,庞师古已败,葛从周只身遁走,朱温倒行逆施,天下共知。将军如此忠勇,何不弃暗投明,归顺钱公?”
牛存节呸出一口血沫,厉声道:“唯死而已!”
杜棱怜其忠勇,实在不忍杀害,沉吟片刻,道:“将军忠义,杜某佩服。这样吧,我可对外宣称将军力战殉国,全你名节。将军可暂随我军,待日后想通,再行决定去留,如何?”
牛存节闻言,沉默良久,看着周围已成定局的战场,以及杜棱眼中的诚意,最终长叹一声,放弃了挣扎,被军士押了下去。
战后清点,葛从周留下的一万五千人中:
俘虏:约一万一千人(含伤兵)。
战死:约一千三百人(主要发生在殿后战和河滩阻击)。
泅渡幸存:约二、三百人(随葛从周逃脱)。
淹死淮河:约一千四百人。
溃散:少量。
辅兵辎重另计。
至此,朱温精心策划的南征淮南之战,东西两路大军,共计十万精锐,在东线水攻和西线追击战中,几乎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