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元年(890年,又换年号了,上一个龙纪也只用了一年),春。
凛冬的肃杀之气被温暖的东南风逐渐吹散,汴水两岸,柳枝抽新,田野返绿。然而,在这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之下,一股更加酷烈的肃杀之气,正从汴梁城中汹涌而出。
宣武军节度使、检校司空、同平章事朱温,高坐于节堂之上,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年前阳刘之战的大胜,并未让他有丝毫松懈。探马传来的最新消息,反而让他眉宇间凝聚起一丝冰冷的杀意。
“朱瑾、朱宣二贼,去岁几近覆灭,然今探得其得大批钱粮援助,于去岁冬大肆招兵买马,如今麾下竟又聚起四五万之众!其盘踞之兖州、郓州,城防亦在加紧修缮!”掌书记、行军司马敬翔手持情报,语气凝重地陈述。
堂下大将氏叔琮、庞师古、葛从周、张归霸等皆在列,闻言无不色变。
庞师古性情急躁,出列抱拳道:“主公!此二贼乃心腹之患,去岁未能竟全功,今若任其坐大,后患无穷!末将请命,愿率精兵,踏平兖郓!”
敬翔补充道:“此批钱粮军械,数额巨大,绝非兖郓残破之地所能自产。北面魏博罗弘信态度暧昧,但如此手笔,非其风格。东面……唯有淮南杨行密,或两浙钱镠有此财力与动机。观钱镠近来用兵淮南,步步为营,其志非小,遣使结盟、资助二朱以牵制我军,可能性最大。”
“钱镠……”朱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这个盘踞东南的后起之秀,手伸得越来越长了。他绝不能容忍背后有人不断给这两个死对头“输血”。
朱温猛地一拍案几,道,“敬先生所言甚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兖郓不除,我心难安!今春粮足兵精,正当毕其功于一役,彻底铲除此患!”
他站起身,威严的目光扫过众将:“传令!尽起我汴、滑、徐、宿等镇精锐,合兵十万!以氏叔琮为北面行营都统,庞师古为先锋,葛从周、张归霸等各部听调,即日兵发兖州!某要亲临城下,看着这二朱授首!”
“谨遵主公将令!”众将轰然应诺,战意高昂。
几乎在朱温誓师的同时,兖州城内的朱瑾和郓州城内的朱宣,也通过各自的情报网络,嗅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朱温尽起十万大军的动静,根本无法掩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朱瑾看着地图,脸上并无惧色,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自从收到钱镠第二封书信,定下南投之策后,他们便知道,与朱温的最终决战不可避免。区别在于,以前是为生存而绝望地挣扎,现在,则是为荣誉和未来,有准备地奋力一搏。
他与兄长朱宣通过秘密渠道紧急商议。朱宣深知郓州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在绝对优势的汴军面前,死守只能是白白消耗本就不多的有生力量。
“弃郓州,保兖州!”朱宣做出了一个艰难却明智的决定,“兖州城高池深,经过去年加固,更有地利。我将郓州所有能带走的粮草、军械、以及愿意跟随的将士,全部撤往兖州!我们合兵一处,就在兖州,与朱温决一死战!”
命令下达,郓州城内立刻行动起来。朱宣并非溃逃,而是有序撤退。能带走的物资全部装车,精锐部队断后,百姓愿走者亦可随行。当庞师古的先锋部队兵临郓州城下时,看到的几乎是一座空城。兵不血刃拿下郓州,并未让朱温感到喜悦,反而更加证实了二朱是要集中力量,在兖州与他进行战略决战。
三月,朱温亲率十万主力,号称二十万,抵达兖州城下,与先行抵达的氏叔琮部汇合。旌旗遮天蔽日,营寨连绵数十里,将兖州城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