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整个钱镠集团迅速行动起来。
周繇调集了度支、户曹、营田军及各军司马处的文书吏员,在润州设立临时办公之所,夜以继日地核对名册。厚厚的籍册堆满了案头,吏员们仔细比对每一个姓名、籍贯、亲属关系,确保万无一失。
罗隐则精心起草了一份《慰谕将士寄家书大意》,文中并未规定死板格式,而是列举了一些温馨、积极的叙述角度,如“儿在军中,蒙大王信重,升任队正,饷粮丰厚,勿念”、“家中父母妻儿可安好?越州田宅可还称心?口粮可足?”、“闻越州安置妥当,心中甚慰,必当奋勇杀敌,以报大王恩德”等,供代笔人参考,鼓励将士抒发真情实感。
各军之中,气氛更是热烈。得知大王要组织他们给越州的家人写信,尤其是那些淮南籍的将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个烽火连天的年代,能与远隔数百里的家人通音信,几乎是奢望。
在杭州驻防的神武军右厢,都指挥使安仁义亲自督阵。营区内设下了数十张书案,从幕府抽调来的文书以及军中识字的军官、老兵,临时充当起了“代书先生”。将士们排着长队,脸上洋溢着激动和期盼。
一个名叫赵大柱的队正,原是孙儒部下悍卒,此刻却搓着大手,有些局促地坐在文书面前。
“兄台,侬……侬不知道说啥。”他黝黑的脸上竟有些泛红。
文书和蔼地笑道:“赵队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先报个平安,再说说你在军中的情况,然后问问家里老人孩子怎么样了。”
赵大柱定了定神,磕磕绊绊地说道:“那……那就写:爹,娘,侬大柱在杭州这边挺好,吃得好,穿得暖,钱大王……不,大王对我辈很看重,侬现在当队正了,管着五十号人呢!我辈在这边天天操练,精神头足得很!你们在越州那边咋样?房子住得惯不?分的地种了没?小崽子还调皮不?别舍不得吃,侬这边饷钱多,等有机会给你们捎回去……”他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哽咽起来,“告诉他们,侬……侬想他们了。”
文书默默记录,笔下生风,将这份朴素的思念与牵挂转化为文字,最后念给赵大柱听,他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多谢兄台!多谢大王!”
类似的场景在各军驻地同时上演。有的将士拿出平日里省下的饷钱,想托信使捎带给家人;有的反复叮嘱文书,一定要问清楚家里的猪崽下了几个,田里的秧苗长势如何……铁血的军营,此刻弥漫着浓浓的温情。
与此同时,在越州移民区,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营田都督钱余亲自负责此事,在各保甲设立登记点,宣布朝廷(实则钱镠)恩典,要为他们传递家书给军中亲人。移民们将信将疑,但当得知真的可以写信,而且有专人代笔时,热情瞬间被点燃。
周老栓带着孙子,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代笔的是个落魄书生,此刻也被安排了一份差事。
“老丈,您想对军中哪位亲人说些什么?”书生问道。
周老栓激动得胡子直抖:“给侬儿子,周铁牛!他在那个……威远军前厢!”
“您说,我写。”
“铁牛我儿,”周老栓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清晰,“家里都好!大王给分了田,分了房,就在镜湖边上,地肥着呢!春上种的稻子,现在长得绿油油的,眼看就是个好收成!官府还借了牛给我们!你娘身子骨也硬朗,你娃儿也进了乡学,先生夸他聪明哩!你在军中要好生听大王的话,莫要挂念家里!咱们现在日子有奔头了!”他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辈自己种的菽(豆子),炒熟了,香得很,麻烦官爷一定捎给他,让他尝尝……”书信和这些小礼物被仔细封装,登记造册,由专门的驿骑送往各地军营,一时间军心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