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李韬并未如董昌吩咐的那样弃城而逃。他率领剩余拱辰军,在伪皇宫前进行了最后的、绝望的抵抗,直至身陷重围,力竭被俘。他兑现了对董昌“坚守”的承诺,尽管这承诺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二是伪宰相袁邠。这个对董昌抱有愚忠的文官,在城破之际,既未逃跑,也未抵抗。他穿戴整齐官袍,手捧那枚象征着僭越权柄的皇帝印玺,如同往日上朝一般,肃立在空旷而狼藉的伪皇宫大殿 之上。当成及率精锐甲士踏入大殿时,袁邠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征服者,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决绝的笑容,他猛地将手中印玺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随即一头撞向身旁的蟠龙金柱!脑浆迸裂,当场殒命。他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全了自己那份所谓的“忠义”,也为董昌的荒唐帝梦,画上了一个充满讽刺的鲜血句点。
成及肃清残敌后,立刻提审被俘的李韬,追问董昌下落。李韬倒是硬气,面对成及的逼问,他竟猛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满口鲜血,怒目而视,宁死不肯吐露半个字。
成及无奈,一面命人为李韬治伤,一面火速派出多路追兵。他命令熟悉地形的黄晟、文禹,以及轻骑兵营主将马賨,率领两千精骑,再加上临时征用王彦章带来的辎重马、凑出的三千骑马步兵,共计五千人马,分五路向越州以南、明州方向进行拉网式搜索追击,严令一旦发现踪迹,即刻回报。
然而,搜索持续了三天,几乎将可能路径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未能找到董昌及其党羽的蛛丝马迹。董昌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成及只能暂时放弃搜寻,全力稳定越州局势。他留一万兵马驻守越州,安抚百姓,清点缴获的庞大府库,看押数以万计的俘虏。其余大军则返回龟山大营休整,同时,一份详细报捷战报,以最快速度送往已亲临杭州督战的钱镠手中。
第二天下午,钱镠便在铁林军的簇拥下,抵达了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越州城。他没有急于入住华丽的伪皇宫,而是先去了董昌的府库。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金银钱帛、锦绣绫罗以及远超规格的殿堂与装饰,钱镠面色平静。他当即下令:“此地逾制之物,非人臣所当享。即刻拆除伪皇宫,所有僭越器物,一律登记造册,封存待命!”他以此举向天下人表明,自己恪守臣节,绝无董昌那般非分之想。
钱镠下榻在越州刺史府,立刻着手善后。他让周繇起草报捷表文,上奏朝廷:“浙东已平,董昌只身逃亡,余孽肃清。” 同时,他极其精明地自越州府库中,挑选出十万贯铜钱、十万匹质地上乘的越绫,作为“献捷”之物,派重兵押送往长安。
紧接着,他奏请朝廷,正式任命新的浙东观察使或义胜军节度使,以管辖浙东七州。在朝廷旨意下达前,钱镠毫不迟疑地行使了实际控制权。他迅速进行人事部署,将婺、明、台、温、处五六州的刺史先行安排上自己信得过的人。衢州则由功勋卓着的王荣暂代刺史,并留驻一万精兵震慑地方。对于投降的原各州镇将如文禹、徐及等,则命令他们率本部兵马前往润州进行整编,之后再行任命,既示安抚,又行削弱。而那四位投降的刺史,则被调往杭州的镇海军节度使府,给予虚职,明升暗降,彻底剥离其地方根基。
越州作为新得的核心之地,钱镠亲自兼任义胜军节度留后,同时派遣自己的二弟钱锜调任越州刺史,确保绝对掌控。原钱锜担任的苏州刺史一职,则由三弟钱镖接任。这一系列如同精密齿轮咬合的人事调动,在短短一个月内便布置停当,钱镠以其高超的政治手腕,迅速将战火纷飞的浙东,安抚得井井有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就在浙东局势渐趋平稳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了。
镇守琉球的马绰,亲自率领一支舰队抵达越州港口。随船而来的,是几百名垂头丧气的俘虏,以及哭哭啼啼的董昌家眷。唯独不见董昌本人。
原来,董昌的两艘海鹘船,在即将驶离温州海域、进入福州地界的前夕,恰好撞上了马绰麾下的南海舰队的巡船队。巡逻船见这两艘船形迹可疑,试图靠近盘问。做贼心虚的董昌部曲竟抢先放箭抵抗。这下彻底暴露,巡逻舰队立刻展开围攻。董昌那一千陆上死士,在海上完全不是专业水师的对手,很快就被击败,两艘船均被俘虏。清点人员时,才发现竟然捞到了董昌这条大鱼!
马绰不敢怠慢,亲自押解着俘虏和财宝,返回越州向钱镠复命。然而,在押送途中,据看守士兵禀报,董昌趁守卫不备,于深夜跳入茫茫大海,自尽了。风高浪急,连尸首都未能找到。
钱镠闻听此事,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叱咤一时,妄自称尊的董昌,最终竟落得个葬身鱼腹、尸骨无存的下场,着实令人唏嘘。他立刻命人再写表文,将董昌已“投海自尽”(无论真假,这无疑是对朝廷和外界最好的交代)的消息,连同被俘的董昌亲属以及之前擒获的伪丞相等核心党羽,一并押送往长安,听候朝廷发落。
半个月后,押送队伍尚未走出润州地界,朝廷的旨意便快马加鞭追了上来:董昌罪大恶极,其亲属党羽,不必押送京师,可就地正法!
钱镠奉旨行事,将这些冥顽不灵的死硬分子,在润州全部公开处决。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道圣旨也抵达了杭州:正式任命钱镠为义胜军节度使,全权管辖浙东七州!